╔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卫庄徵羽 作者:委鬼乌衣 文案: 中篇 古风伪兄弟 病弱美人男神攻X阴险狠毒执着受 注意:主攻,弱攻强受 内容标签:年下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瑢,卫琛 ┃ 配角:卫琮 ┃ 其它:主攻 ==================   ☆、楔子   这几年,卫庄老爷的生意越做越大。常常东奔西跑的不着地儿。卫夫人年轻的时候貌美如花,那是整个扬州城都有名的,当年卫老爷很是花了些功夫才打动岳丈,用卫老爷的话来说,卫夫人就是他求来的宝,怎能不如珠如玉可惜,世上的誓言多半都是用来食言的。   卫老爷是个生意人,生意做得再大,有些人也是得罪不起。所以,当卫老爷一次赴宴后带回来一个瘦马。卫夫人晾了卫老爷一旬日,最后得了无数保证,都没法让那个瘦马滚蛋,也只好就这么接受了。   前面就说过,誓言说出来不过是为了食言的,卫老爷多次表明深爱卫夫人,还保证过绝对不会碰后院的那个女人。   只是,男人说过的话,犹如一块美玉,美好,但却易碎。   ——卫庄前院——   今日是卫老爷三十整寿,卫夫人特地请了戏班来庄里热闹热闹。三十而立,卫老爷不仅家业兴旺,后宅安宁,就一位夫人一位姨娘来说的话——子嗣也丰。   大儿子二儿子今年五岁身子康健,如今卫夫人肚子里又怀上了第三个。   本应是大喜事,只可惜卫夫人看着身侧端坐的这位茹姨娘,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当年茹姨娘就是借着她怀了身子,才趁虚而入。没等她做完大月子还沉浸喜悦中时,茹姨娘竟也一举中地。   这些年凭着孩子,茹姨娘倒是越发登堂入室了。不过不要紧,这一次,娘不会再犯错了,卫夫人轻柔的抚摸着肚子,眉眼柔和,母性的光辉,让身边的卫老爷心头一暖,偷偷地在扶手的掩盖之下勾了勾发妻的小指。   卫夫人抬头回了一个温和的眼神,内里的包容、祥和让卫老爷心里感叹有妻如此。   那位我见犹怜的茹姨娘完全没有注意到老爷夫人之间的互动,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爱的孩子,时而揉揉他的发旋,时而摸摸他的小手。   全然不知夫人已悄悄地掌握了她一个巨大的把柄。   晚上,当宾客散尽后,卫老爷正逗弄着两个孩子,一边与妻妾说说家常,看得出来他今日兴致很高。   突然,家丁来报,说是抓到一名女贼偷,混在宾客的女眷中,进了夫人房里企图偷盗。   这喜庆的日子,还有这等事,卫老爷让姑婆子带走两个孩子,因贼是女的,也没让妻妾回避,直接就使人带到花厅。   人很快就带了过来,卫老爷和夫人看了一眼就小声的谈论起来,卫老爷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却还没见过有这么大胆的女贼,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才二十岁左右,被当场抓住,一脸忐忑的跪在底下,脆生生的模样,倒是让卫老爷起了恻隐之心。   卫老爷正跟夫人讨论该怎么个章程——报官的话,这小姑娘一辈子可就毁了。   另一边,茹姨娘一见那姑娘吓得都要叫出了声,幸好及时惊醒,她也不敢看直盯着那姑娘看,只抬起头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那段时日朝夕相处,再当年那件事情,让茹姨娘胆战心惊了老长一段时间,本以为早已打发,没成想才过去五年时间,这人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茹姨娘绞着手帕子,心里不停地想该怎么办,连她们说些什么也没听见,直到卫夫人教训了一通正要打发人要将那姑娘赶出去。   茹姨娘此刻早已汗如雨下,卫老爷一直坐在上首听着,夫人的做法他也赞同,毕竟不是狠心的人家,一个姑娘家,家里人病了出来偷点东西换药钱,法虽不容,情可原。   只是……这姑娘的说法倒是疑点颇多。   家丁进了花厅,那姑娘忙不迭磕了头,起身跟着出门。   茹姨娘一口长气还没吐完,不想上首却传来一句话,让茹姨娘魂飞魄散。   “慢着!”卫老爷端着茶碗呷了一口,抬眼一撩,语气随意的说道:“说说你是怎么混进女眷中的?又是怎么知道如何去夫人的院子?”   “我、我”那姑娘穿着一身粗麻衣,却是细皮嫩肉,比不上大家的姐儿却又比农家女好得多,说话也有条理,像是个识过字的。   “怎么?你难道是胡乱一走就去了夫人院子?”   “对、就是、是”麻衣姑娘又跪了下去,这次是抖得更厉害了。   “你说谎!”卫老爷毕竟是个管大生意的,地位高的人,即使和风细雨也让人感到有几分压力,何况卫老爷暴喝而出:“说!是不是有人带你进去的?”   “没、没有人带。”   “嗯?”森严的氛围,厅内静若寒蝉。   除了茹姨娘和跪着的那位姑娘,心虚害怕让她们瑟瑟发抖,动静大得连卫老爷也开始注意起来。   他看了眼茹姨娘,又望了望卫夫人,沉吟不语。   卫夫人见卫老爷不开口,知道要糟,只好对着管家使了个眼神。   管家程伯弯腰附在卫老爷耳边说了几句。   卫老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卫老爷做生意一向精明,如果还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的话,他也不用在扬州城里混了。他看了看发妻一眼,那一眼让原本胸有成竹一直做无辜状的卫夫人也内心忐忑起来。   不等卫夫人开口说些什么,卫老爷示意管家让人带着那麻衣姑娘进了内厅,留下两个心怀各异的妻妾坐如针毡。   ——花厅外——   两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由各自的奶娘婆子带着在花厅上的长廊玩闹,似乎是感觉到了父亲今日心情较好,他们可以放稍微放肆的多玩闹一会儿。   两位小公子各玩各的,谁也不理谁,他们从小被各自的娘亲教育,都把对方当成仇人一般,从来就玩不到一块去。   奶娘们也就没怎么在意,心思都在花厅的对话上,毕竟这年头,她们身处大院,能见着女贼的机会也不多。   只闻卫老爷将那女贼叫进内厅不过盏茶功夫,就阴沉着脸出来,也不看其他,直奔茹姨娘跟前。   茹姨娘也不敢坐,颤颤巍巍的起身。   “那姑娘原本是你带来的丫鬟?”卫老爷的声音冰冷异常。   茹姨娘讷讷不能言。   “你为何事将她赶出庄的?”卫老爷接着问,此时的表情几乎都要将他面前娇小柔弱的茹姨娘吞吃入腹。   “你不说?好!”卫老爷一把扯住茹姨娘的发髻,“我来说!就因为她撞见你那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你把她一家子人赶出庄子!你这贱妇,做的好事!”   卫老爷此刻已经想不起平日里对茹姨娘的喜爱,只觉得一场隐瞒了五年的耻辱就站在他面前,儒雅风流此时在他眼里就是个屁,他只恨市井之言学得不够多,翻来覆去也就只骂得出贱妇两字。   卫夫人看够了热闹,挺着大肚子打算制止卫老爷,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闹大了也不好。   正在这时,长廊上的二公子,听见厅内娘亲的哭声,像只小野猪似得冲了进来,看见卫夫人、卫老爷站在茹姨娘身边,而自己的娘亲披头散发,抱头痛哭,小小的孩子,本能的就知道要保护母亲。   他大喊一声:“不许欺负我娘!”就往卫老爷身上扑去,不想卫老爷身子一歪,就撞上了身边的卫夫人。   卫夫人身子重,此刻失了重心往地上倒去,瞬间脸色惨白,只来得及用双手护住肚子。   “啊——”   “夫、夫人!”   “肚子、肚子好痛!”   “快!快来人,请大夫……还有稳婆,快!块去啊!”卫老爷惊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大伙儿一阵手忙脚乱。   不知过了多久,茹姨娘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搂着自个的孩儿,嘴里喃喃:“我的儿啊!你可怎么办?”   懵懂的孩子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内屋里进进出出的人,那些人脸色都很焦急,屋里大娘的叫喊让他感到害怕,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娘才会这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去道个歉,但是娘亲紧紧的抓着他,不让他动弹。   那个往里日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须发喷张,满脸怒容的向着他们走来。   父亲说的话,他一点都听不懂,只是娘亲抓着他胳膊的手越收越紧,终于,在一群家丁伸手将娘亲拖起时,他哇地哭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父亲不再将他抱起,哄着他,揉揉他的脑袋。   他只能看见父亲转过身,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屋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他想要挣扎开抱着他的家伙,去给屋里的那个小婴儿道个歉,不小心撞到他了,对不起……   ☆、总角      小巧典雅的院落,亭台楼阁、花鸟鱼池一样不差,这是卫老爷特地为他宠爱的三公子准备的,只因三公子早产,身体虚弱,受不得嘈杂。卫老爷便在卫庄深处给他修了这么座院子,不大,但却精致,如同仙童般的三公子。   卫瑢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前,虽然对父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让父亲同意,让自己独自住。搬离了紧迫盯人的母亲的院子,本以为不用再事事被人管着,没想到还是不能随意外出。算算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六年,除却无法自理的婴儿时期,最远也就到过卫庄的大门口,六年了连家门都还没出过,他一定是混得最惨的穿越者。   不过卫瑢也只是随意的嘀咕下,前世的记忆支离破碎,他一睁开眼,享受的就是父母兄长的宠溺,他们就是他最亲的人。只是,卫瑢如今的身子是个早产儿,即使以卫瑢成年人思维,努力保养、作息规律,也还是挡不住时不时的生点小病,半年一年来场大病。   母亲怕他长不大,给他起了个小名阿久,希望他长长久久,虽然他嫌这名字太接地气了点,但母亲的心意他也无法反驳。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天气闷热,一丝风都没有。院里的池塘里的鱼也不游了,躲在柳树的倒影里。长长的柳条垂落下来,静立不动。   身后为他打扇的侍女身着轻纱,见小公子趴在窗台,昏昏欲睡。长长的发披散下来衬着白皙得透明的肌肤,宛若观音娘娘坐前童子。侍女轻柔的打着扇,口中轻声细语:“三公子若是困了,就上床歇息吧,外面也没有风,趴着睡可不舒服呢,宛儿给您打扇。”   “嗯。”卫瑢半眯着眼,躲开宛儿想要抱起他的双手,只是不经意间,就望见远处柳树下,站着一个总角少年,穿着破破旧旧打着补丁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卫瑢仔细瞧了一眼,勉强能看出应该是女人的衣服改的,那少年脸上倒是洗得挺干净的,胸口的衣服上还淌着水,想必就是刚刚用池塘里的水洗的,见他望过来,一番惊异忙乱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像个白痴一样。   “哎呀!他怎么在这!公子快别看了!”宛儿说着便一手拉紧窗户,一手牵起卫瑢的手将他带离那里,似乎池塘边的那个少年有多可怕似得。   “他是谁?”卫瑢有些好奇,毕竟卫庄说大也不大,孩童的世界总是更加单纯,一些幼童和少年不分年龄地位,偶尔也会玩到一块,卫瑢虽然对小孩的游戏没什么兴趣,但他的大哥卫琮今年十一岁,活泼好动,老怕他的弟弟闷闷的像个小老头,总是会拉他的小伙伴来找卫瑢玩,一来二去的,这卫庄里的孩子他倒是都认了个遍。   “三公子快别问了,不是困了吗?快快歇息吧。不然一会儿夫人来了见公子没有午歇,宛儿该挨骂了。”宛儿急得脸都红了,可见是真不敢说那孩子的事。   卫瑢也就作罢,躺在榻上的时他还想着等大哥下学回来问问他。   只是刚闭上眼,那个少年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瘦瘦小小的个子,除了脸上,其他地方的皮肤都黑黑的,说是个少年,其实比起十一岁的卫琮要矮的多,也就比卫瑢稍稍高一些。   不知为何,卫瑢觉得在那孩子脸上看到一种深深的愧疚与渴望,他很想去问问他,为什么愧疚又在渴望什么?   就要陷入睡梦时,卫瑢脑子里突然间想到一个人,一个他一直听说却从没见过的人。   申时末正是族学下学的时间。   “阿久阿久!”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那孩子怕是还没进院门就开始喊。   “阿久,哥哥回来啦,阿久想不想哥哥?”卫琮一进门就抱起他的宝贝弟弟原地转了个圈,把一旁的宛儿吓的赶紧伸手虚扶,生怕莽撞的少年一个不小心把小主人给摔在地上。   卫瑢眼皮都没撩一下,他早已习惯自家兄长每回见他都得抽风一回,从刚才大老远传来声音时,就已经做好准备,将手中练字的毛笔放下。   所以他现在可以淡定的看着卫琮,直把小小的少年看得讪讪的将他放下。   卫瑢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进族学,而是由卫老爷亲自为他开蒙,也正是这样,卫老爷才发现他这个幼子聪颖伶俐,不论什么都一学就会,这让本就是儒商的卫老爷动了动心思。前些时日托了关系辗转找到一位致仕的大儒,想让卫瑢拜在大儒门下,这位老先生并不轻易收学生,所以,最近这几日,卫老爷让卫瑢认真写些大字,到时候带上给老先生看看,说不定就能当场拜师呢。   卫瑢这两年渐渐长大,身子比起以前好了许多,卫老爷可不愿自家好不容易出的神童给埋没,以后家里出个举人、进士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就是卫老爷早年也下过场,考过秀才,只是一是天分不足,一是身为独子要继承家业,也就没继续下去。   两个儿子,大儿子看起来连他都不如,提起诗书就头痛,如今小儿子既然有这个天分,不好好培养也是暴殄天物,天授不予必将祸焉。   “走,阿久,哥哥带你出去玩去,别整天闷在房里看书了,夫子说、额那个说——闷久了会闷坏的!”正在抽条的少年褪去了都嘟嘟的状态,竖在眼前的食指已可见日后的白皙修长,只可惜这孩子在读书方面还真是与外表不符,十分的草包。   “噗!”宛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大公子的怒瞪下,双手捂住嘴,努力的忍笑,只是鼓动的双颊暴露了她的本意。   “大哥刚刚下学,功课可完成了?”卫瑢有些无奈,见卫琮满脸不在乎,只好板着脸说道:“今日的功课不完成,明日上学堂夫子又该批评大哥你了,大哥不想想若屡教不改,夫子向父亲禀报可如何是好?”   “他敢!”卫琮双眉一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生生把他因为长高变瘦而变得有些清秀的样貌掩盖,竟是怒发冲冠,连年纪大点的宛儿看见都有些害怕。   只是卫瑢可怕他,“夫子是父亲请来的西席,就算他不主动告状,父亲每月一次考察族里的学童,难道父亲不会主动问起兄长的事情吗?”   “啊!?那、那怎么——”想起平日和善的父亲,在做学问时的严格,卫琮觉得不好好想想办法,他的屁股可免不了开花。   “大哥还是好好做完功课再出去玩吧。”卫瑢语调平和得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功课对他来说也真不是什么难事。   当卫琮扭扭捏捏的拿出书本,开始认命的苦读时,卫瑢看了眼今日的大字,发现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打算呆在这看着卫琮搔首抓腮,转身向门外走去。   已经接近傍晚,闷热了一天,丝丝凉风从天边吹来,卫瑢止住了宛儿想要跟来的步伐,一个人走向池塘边的凉亭。   古代的天空没有一丝的污染,绚烂的晚霞如红宝石镶嵌的丝绸一般挂在天边。丝丝的凉风扑面而来,带起一阵舒爽。   “好香!啊……!”背后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叹。   “谁?!”卫瑢霍地转身,往发声处看去,一颗小小的柳树后面躲着一个少年,这颗树小得很,根本藏不住少年的身躯。   那孩子去没发现,蹲下身捂着眼,全然没见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童已经来到他身边弯着腰双手撑膝好奇的看着他。   那少年梳着两个发髻,一左一右,并不对称,看起来滑稽又可笑,可看看他身上的衣物和捂着眼睛的双手上布满的伤痕,卫瑢却笑不出来,心里隐隐有些发痛。   那少年被一股好闻的味道包围,他已经知道那个小童在他身边,但是那股他说不出来的香味萦绕在他的周围,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这是卫瑢身上的体香混合药香和墨水所形成的独特味道,那是只有他才能闻到的味道。   突然间他舍不得把那个孩子吓跑,他继续捂着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那让他看起来傻愣愣地。   “你是二哥吗?”卫瑢没有发现少年的小心思,他只觉得有些心疼,年幼的孩子因为大人所犯的错,而受到惩罚,然而他从这孩子身上并没有看到怨恨,他依旧是纯粹美好的,这让他感到感动,想要对这个孩子好一点。   见少年因为他的话而瑟缩了下,他学着母亲平时哄他的语气,轻柔的说道:“别怕,我是卫瑢,你弟弟,或者你可以叫我阿久。”   “真、的可以吗?”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不常说话,却掩盖不了声音里的惊喜。他放下双手,睁着大大的琉璃似得双眼看着面前仙童似的孩子,弟弟,这个仙童是我的弟弟呢。   “当然可以。”卫瑢歪着头,给了少年一个鼓励的微笑。   “阿、阿久!”   “嗯。”   “阿久!”   “嗯。”   “阿……”刚刚还满脸高兴的少年,此刻像个蔫了的茄子。   “怎么了?”卫瑢实在有些搞不清楚小孩子的思想,他本身就不是喜欢孩子的人,除了死缠烂打的卫琮,也就这个孩子让他起了些恻隐之心。   “不能再叫了,要是叫的多了,你就不见了。”十岁的少年忧愁的叹了口气。   “不会的。”卫瑢有些头疼,这是什么逻辑?   “会的!父亲是这样,娘亲、娘亲也是这样!”少年拔高的音调满满的都是害怕,他是真的害怕他喊多了就把弟弟喊没了,就像他的娘亲一样。   卫瑢看着少年的眼睛,一直一直就这么看着,直到少年被他眼中淡然、笃定的情绪安抚下来,他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不、见、的。”   少年被那双黑曜石的双眼吸引,他从那双眼睛中看见了自己,不是瘦小肮脏的野种,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只那一眼,就此沦陷……      ☆、心计   卫瑢平日除了每日去母亲的院子晨昏定省,偶尔父亲外出归来会把他叫去,其他时间都待在房里并不外出,就是大哥卫琮胡搅蛮缠地拉他出去玩,十次里有八成都是不成功的。所以,最近卫瑢在午歇过后,必定准时出门,让宛儿着实有些吃惊。   无奈公子并不让人跟随,在公子身边日子也不短了,早已明白,卫瑢虽然脾气温和,但是一向说一不二。若是不听他的,也不斥责,只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看着,直到对方听从吩咐。   宛儿自认扛不住三公子的黑眼珠,所以,三公子吩咐什么她就听着。也是因为三公子少年老成,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并且也保证就在鸣苑附近,绝不走远,宛儿也只好随他去了。   对了鸣苑是三公子自己取的院子的名字,前几日,公子在房内写字,想起这座院子还没有名字,其他院子的人都是三公子的院子这么的叫法,于是三公子便起了意。   刚写好鸣苑两个大字,老爷便从外面进来,看到案上的大字,哈哈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立刻便吩咐人拿去摸刻,没得几天就挂了起来。   大公子下学回来见到,吵着也要弟弟帮他的院子写个,被三公子拒绝了,看着大公子哭丧着脸,第一次不理公子的叫喊扭头就跑。   其实刚刚大公子还没来时,公子便与老爷商量,过几日是大公子的生辰,三公子打算给大公子的院子写个牌匾。没想到大公子居然自己就提了,三公子只好拒绝。   噗!也不知道三公子是不是故意逗弄大公子的,嘻嘻,三公子好坏!宛儿想着想着,吃吃地笑了起来。见边上的其他小侍纷纷问她究竟为何发笑,宛儿立刻扳下脸:“都挤在这做甚,还不去做事!”   卫瑢一路避着人走,三两下就来到目的地,四周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这边,低头往草丛一钻。草丛的另一边是个池塘,只是一颗大石就杵在眼前,使得池塘另一边无法看到这里的景象。   卫瑢将这里称做秘密基地,虽然卫琛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他觉得只要是卫瑢说的,那都是对的。   卫瑢到的时候,这地方的发现者早已等候多时,原本抱膝而坐的他,见着卫瑢进来,先是附送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那牵动了它嘴角的伤口,但他一点都不在意,立刻起身给卫瑢抖抖衣袍,捏掉一些沾粘在头发上的叶子。   卫瑢一抬头就见对方笑得艰难,“谁打的?”   卫琛只是笑,也不说话,只摇摇头。   “谁打的?!”卫瑢心里有些窝火,卫琛天天来见他几乎都带着伤。前几次被衣服遮盖他没发现,有一次见卫琛坐立难安,还以为是小孩子好动,坐不住,没成想卫琛见他生气,赶紧站起来,等着挨训,他才发现,他破旧的衣物无法遮盖的小腿青紫一片。   自那之后,每每初见面卫瑢都要仔细观察一番,确认伤并不严重才作罢。   只是这次居然打在脸上,左脸颊肿了一大片,嘴角都裂了。这傻孩子一定是用他教的事先冷敷了才敢来见他,要不是嘴角破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脸也肿着。   这么小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日日毒打。卫瑢沉着脸,卫琛再怎么说也是入了族谱的,卫老爷从没宣布要将他逐出卫家,那么他依然是卫庄的主子,现在居然有仆从敢打主子!还是打在脸上,如此猖狂!   “阿久……”卫琛见阿久扳着脸,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怯怯的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卫瑢摸了摸卫琛的小脸,安抚道。   虽然被弟弟摸脸安慰有些怪怪的,但是卫琛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有人这么关心他了,其实他现在一点也不怕那人再打他,因为,每次挨打,阿久都会对他好温柔……   不是说平时的阿久不温柔,只是阿久平时性情太淡了,嘴角只是微微弯着,好像每次都是一样的弧度,不过,即使是这样,阿久微笑起来也还是很好看。   卫琛觉得他居然会想要用手去摸摸弟弟的嘴唇,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今天就不学了。”卫瑢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教了。   “啊!那阿久要回去了吗?”卫琛有些难过,要隔十二个时辰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呢。   “不回去,说说你的事吧。”卫瑢觉得这小孩很单纯而且傻得很可爱,忍着笑说出让他安心的话。   “哦。”似乎是还没从难过到高兴转变过来,傻愣愣的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敷衍了,立刻激动的说起自己的事,其实,他觉得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很想知道阿久平时都做些什么呢,只是他还没养成随意发问的习惯,也是不敢发问,他目前正处于一种小心翼翼的心态,生怕把弟弟气走,再也不理他,那样的话,比之前只能远远看着更加难受。   卫瑢回去之后,一反常态,并没有温书练字,而是坐在案前发愣,也不知小小的孩童在想些什么。   卫老爷一进门就见他卫家宝树呆愣愣地模样,他有些好奇,自家幼子一向处事淡然,少年老成,可从没见过他这番样貌。   “小阿久这是怎么了?琮儿那小子欺负你了?爹爹给你揍他!”卫老爷一把将幼子抱起,用下颌的山羊胡蹭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脸。   “父亲!”卫瑢吓了一跳,声音里满满的不满,卫老爷什么都好,就是面对孩子的时候没个正行,不都说古人抱孙不抱子嘛,怎么到他父亲这一点都不和呢?“父亲,快放我下来!”   “那阿久告诉爹爹,在着恼什么?”说完却把幼子举得更高了,嘴里一边嘀咕:“都说了叫爹爹,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可爱。”摆明了就是说给卫瑢听的。   卫瑢气得脸都涨红了,要不是他现在短胳膊短腿的!   见儿子真的有些生气了,卫老爷赶紧将他放下,顺毛道:“好好好,不说不说,阿久有自己的小秘密!”   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让卫瑢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谁叫他不是真的小孩呢!   对了,小孩!   “父亲。”他扯了扯卫老爷的衣角,“为什么有人会打自己的孩子啊?”   “那不是打,那是管教。”见自己孩子那可爱的模样,卫老爷满心欢喜。   “可是那孩子都哭了呢!哭得可惨了。”卫瑢仰起小脸,眼里含着水光,可把卫老爷心疼坏了:“父亲也会管教阿久么?”   “哎!不会不会,我家阿久这么听话,爹爹才不舍得呢!”卫老爷搂住幼子:“爹爹可喜欢小孩了,怎么会打阿久呢?”   “那要是见到别家的父亲教训孩子呢?爹爹会让他别打么?”边说还边抽抽搭搭,卫瑢继续卖萌。   “这……”见儿子一副你不答应就哭给你看,卫老爷只好保证道:“当然会,爹爹一定好好教育那个打孩子的,爹爹保证!”只是心里却想,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虽说自己是见不得小孩哭,但是别家的家务事哪是他能管的,看来阿久再聪慧早熟也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   卫老爷是那种十分疼爱孩子的人,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对小妾生的儿子那么宠爱,还让他入了族谱,只是后来发生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他也没脸面再去族里划去卫琛的名字。   所以当卫老爷见到曾经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孩子被人毒打,即使他早已将这个代表耻辱的孩子忘到脑后,但却不代表他能看着那孩子在他眼前被虐待。   想起卫瑢那天的表现,怕也是见到此般情景吧!他出手教训了那胆敢欺主的家奴,请了家里供奉为那孩子上药,十岁的孩童长的跟七八岁一样,又瘦又黑,卫老爷背着手,站在窗前看向远处,只看了一眼他便不敢再看,伤痕累累的身体,有些新痕旧痕,想必不是短短的时间能造成的。   那孩子睁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也不敢叫人,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别人处理。   原本想就丢在后院,就当养个闲人,没想到那些胆大包天的家奴居然如此下作,对个孩子也下得了如此狠手。   他现在有些头疼这孩子该怎么安排,刚才也是见着孩子被打一时心软才带回来的,现下平静下来才觉得晃眼得很。只是把他丢出去也不合适,万一身份曝光岂不是让人笑话。干脆就给他安排个院子让人照顾着,至少别再出这种事,这要传扬出去,还道他卫景深虐待庶子了。   卫老爷正要使人整理个小院子出来,不用太好,能住就行,不想帘子一翻进来的却是卫夫人。   卫夫人一进来看见卫琛身上的伤痕便惊叫一声,那尖利的声音倒把一直乖乖忍住不动弹的卫琛吓了一跳,见卫夫人捏着手帕子捂着嘴向他走来,口中直呼:“怎地如此狠心,把个可怜的娃娃打成这样!”   不知为何,背对着卫老爷的女人,虽然一脸的痛惜,嘴里也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但是卫琛就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怕。只是他转念一想,这是弟弟的母亲,他的大娘,大概是他想错了。   不过,被大娘盯着,卫琛心里有些不安,他今天很乖的听了阿久的话,有人打他就往前院跑,只是他们还要说多久啊,他还要去见阿久呢。   卫琛的心思已经飞的老远,所以他也就没有听见大娘说的话。   卫夫人对老爷说,孩子可怜,不如就让她留在身边教养,卫老爷虽不愿意这孩子日日在身边晃悠,但是庶子交给母亲教养本就是常理,这屋里这么多人,他也不好直接对妻子说,只想把这小子扔的远远的再也见不到的好。   当卫琛、卫瑢、卫琮三兄弟听到这个结果后,神态各异,卫琛是觉得在大娘身边那肯定能经常见到阿久,所以他觉得很高兴。   卫琮则觉得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很有可能是来跟他抢弟弟的,这不,一见到阿久就眼睛瞪得大大的,跟个傻瓜一样,啊!阿久居然还对他笑了!!!   当年的事情卫琮年纪还小,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些。等他记起就是这个家伙害得母亲摔倒,弟弟身体才会那么差后,根本就是把卫琛当成仇人看待了。   卫瑢听说这事后,却是大惊失色,他的本意只是希望卫琛能过得好一点,没想到母亲会插上一脚。他可不相信家奴敢这么虐待身为主子的卫琛,就算父亲将卫琛丢在后院自生自灭,但是他的身份毕竟只是私底下流传,那些仰仗卫家人过活的家奴不可能敢这么做。而且年龄那么小的孩子,不是所有的人都丧心病狂。   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他是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即使在他面前是疼爱他的好母亲,但是对情敌的孩子,恐怕母亲没那么宽的心胸,事已至此,只能他多看顾些了。   ☆、打架   打架   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只是卫瑢看着身边针锋相对的俩个熊孩子真是欲哭无泪。   他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能让他们跟着他读书写字。卫琛倒是听话认认真真的看书练字,只是没想到卫琮的反应这么大。   浑身带刺时不时的挑下卫琛的毛病,一会儿说他写的字丑,一会儿说他笨的很,还说他长的难看,跟他们兄弟一点都不像,不配跟他们坐在一起。   孩童的语言最是伤人,卫琮自己不懂什么意思,他只是听见母亲这样说。其实他讨厌卫琛也不过是害怕弟弟被抢走,就像家里新来一个小伙伴,总要经历一段磨合才能一起分享玩具。   而卫瑢此刻就是那个漂亮的玩具,卫琮宝贝的很,以前卫瑢只有他一个哥哥,他对卫瑢好,卫瑢也对他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而且看样子比他听话比他乖,他怕阿久觉得这个二哥比大哥好,就不要他这个大哥了。   这只是小孩子害怕失去重要的人的一种反应,只要好好引导,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卫瑢只能让卫琛别理会他的挑衅,幸好卫琛比较听他的话,遇到大哥找事的时候就学着卫瑢平日里的淡然样子无视他。   要是没有发生之后的事情的话,或许时间长了,卫琮能够接受卫琛也说不定。   卫琮就像个护食的小豹子一样,卫瑢说了几次都没用,反而一副弟弟背叛了他的样子,更是讨厌卫琛。   那日听说卫瑢求了母亲让卫琛陪他读书——其实是卫瑢放心不下卫琛呆在母亲那里。没想到卫琮听说后却是连学堂也不去了,吵着也要来卫瑢那学习,还说夫子学问教得还没卫瑢好。真是笑话,拿一个开蒙没几年的幼童跟他个秀才比,那不是荒谬是什么!夫子笑得阴阳怪气:贵公子学问甚好,在家自学亦可高中。   卫老爷正巧出门办事最近都不在卫庄,卫夫人管不住,想想大儿子在幼子面前一向听话也就随他去了。   至于学堂的事,等卫老爷回来再来处理也不迟。卫夫人毕竟是妇道人家,去不去学堂对她来说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事,只要孩子高兴就好。这不幼子在家中自学从未上过一天学堂,外面的人不都夸她家阿久神童么。   前几日,卫夫人担心几个孩子在一起会打闹,便派了个大丫鬟盯着,只是一来庄上佃户秋收,事物繁忙跟前离不得人,二来见几个孩子也没怎么闹腾,也就放心的让大丫鬟回来帮忙做事了。   不想却是没得几日就出了大事,倒霉受苦的还是她心尖上的宝贝。   那日到了每日午歇时刻,卫瑢由宛儿服侍着躺在榻上,身子有些不爽利。   最近入了秋,对别的人来说是气候凉爽,对卫瑢来说则是有些冷了。大概前些天衣物的增减随意了些,今日就有些头重脚轻,卫瑢也不想告诉丫鬟免得母亲大惊小怪,想着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所以当卫琮和卫琛又在争抢着谁跟他一起睡的时候,他难得的发了脾气,见两人噤若寒蝉,站在那可怜巴巴的装无辜。   他本想教育一番,没想却渐渐觉得有些扛不住,眼皮就像被黏住一样,睁都睁不开。他现在只想安静的睡个觉,于是就罚那俩熊孩子去隔壁书房罚抄书本。   等清静下来,卫瑢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黑沉沉的睡梦,那一刻他迷迷糊糊地想,熊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   卫瑢是被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惊醒的,他睁了睁眼,发现眼前有些模糊,知道自己不仅没有更好反而严重了几分,隔壁书房又传来一阵巨响夹杂着孩童的呼喝。   卫瑢挣扎着唤了声宛儿,声音出口才发现沙哑难听,他清咳了几下,又叫了另一个丫鬟的名字,却是得不到回应,这才想起,因他向来觉浅,丫鬟们服侍主子睡下后就会离开,等到估么着该醒的时候才会过来。   卫瑢有些轻微的起床气,加上体温偏高熏得他有些脑袋发晕,听见隔壁还在打闹,他也不知哪来的火气,一股劲儿上来,翻身下床,鞋也不穿,就蹬蹬的踩着地板走去隔壁。   推开书房门,只见原本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书房现如今一片狼藉,书案被翻到在墙角,远离了它之前所在的位置。案上的笔墨纸砚更是胡乱的被摔在地上,那块父亲特地从肇庆府带给他的端砚碎成几瓣儿,里面磨好的墨水撒得到处都是。   墙上的字画被扯下,皱巴巴的被那俩打架的孩童踩在脚下,碾得不成样子。   卫瑢大喊道:“都给我住手!”   也不知是卫瑢因为生病声音太小,还是因为那俩熊孩子打得太认真,总之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卫瑢的到来,继续打得难解难分。   卫琛一开始本不欲与卫琮计较,他很听话的抽出本书,开始抄写,只是他这个样子正是卫琮最看不惯的。卫琮实在是被掼坏了,别人是严父慈母或者慈父严母,总有个管教孩子的。卫庄却不一样,卫老爷甚至比卫夫人还溺爱孩子。所以卫琮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无视过,更何况还是他看不起的人。   见不论怎么说卫琛都不生气,把阿久的淡定学了个十成十,卫琮看着觉得更碍眼了,想起偷听到的母亲说过的话,他脱口而出:“你这个狗杂种,你不配跟我们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只会污了阿久的眼睛!”   等卫琛红着眼睛凶狠的扑过来,卫琮不过楞了一会儿,肚子上就挨了一下,他本是卫庄的孩子王,打架斗狠少不了他,此刻见终于惹着卫琛,他反而高兴起来,早就想过动手,卫琛此举不过正中下怀。   “住手!!”卫瑢又喊了一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一声被喊了出去,卫瑢感到一阵虚弱无力,他见两个孩子打得越发凶狠,只好上前想要将两人分开。   只是他忘了他已经不是一米八几的个子,他太高估他现在的身子了,因为常年生病,比起同龄的孩子还小了一号,况且现在还生着病。   卫琮感到有人在拉他,本身是个暴脾气,此刻又打昏了头,看也没看,手臂一抽,正巧抱着他的卫琛正在发呆,于是手肘向后一拳往那个打架还发愣的笨蛋脸上打去。他还有些洋洋得意,觉得卫琛是被他打服了,觉得只要卫琛别在那么讨厌无视他,以后跟他好好相处也不是不可以。   手肘碰上东西的感觉被卫琮忽略,直到刚刚硬挨了他一拳的家伙丢下他大喊了声阿久往身后跑去,他才转头看去,只见卫瑢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鼻腔里鲜红的血不要钱一样哗哗的流。   卫琮经常打架,不是没见过别的孩子流鼻血,都是随手一抹站起来接着打,从没见过像阿久流得这么凶的,那双好看的双眼闭得紧紧的,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想起母亲说弟弟身体弱,他越看越怕,以为弟弟要死了,哇的大哭一声往母亲的院子狂奔而去。   卫琛看着阿久倒下去,他顾不得躲卫琮的拳头,他比卫琮更害怕,卫瑢倒下去的是时候他即刻就赶到了他身边,他却只敢蹲在那里,不敢碰也不敢动。拳头攥得紧紧地,牙冠紧咬,脸上冷汗津津。他害怕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就像那些人说的一样他就是个天煞孤星,对他好人的都没好下场。前面那句他听不懂,但是后面的他却知道,卫琛伸出颤抖的手,试探的摸向卫瑢的脸,手上的温度让他稍稍安了心。   太好了!不是像娘亲那样冷!   只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挥开,幼小的身体被成年人推开,狠狠的摔倒在地,手掌上擦破了皮,他转身看去。   大娘抱着阿久心肝宝贝的叫着,眼神却凶狠的瞪着他,那眼神似乎要把他吞了一般。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低下头黯然的等候发落,他心里想,要是大娘和哥哥要打他,他一定不还手。   等了良久却见大娘抱起阿久往外走,他起身想要跟着,却被两个高壮的家丁一左一右提着胳膊,把他架往鸣苑的外头,离着阿久越来越远不知去往何处。   他挣扎着想要回去,他得陪在阿久身边,只是那可恶的家丁力气足得很,卫琛被捏得生疼,根本挣脱不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想到,见不到阿久的时候滴滴地落下,很快变成嚎啕大哭。   少年嘶哑的哭喊回荡在楼阁回廊之间,只是离鸣苑越来越远,那里却是再也听不见了。      ☆、心结   卫瑢睁开眼时,天色正暗,屋里点着昏暗的油灯,似是怕他刺眼,放在他头顶的位置,床透过床帐照射过来,已经变得柔和许多。卫夫人斜趴在床头,一手伸进被子握着他的手,一手撑面打着盹儿。   卫瑢只觉得全身都不得劲,怎么躺都不舒服,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却是全身酸痛,看样子他又躺了好几天了。   只那轻微的挪动,便惊动了卫夫人。   “阿久!”她抬头惊喜的叫了儿子一声,卫瑢这才看见她眼底青黑一片,怕是卫瑢昏迷这几日,卫夫人都是亲自在床前照顾着,因着卫瑢常常半夜发热,卫夫人就没怎么休息过,实在熬不住了就在儿子平时午休的榻上休息片刻,只要卫瑢那边有什么动静,立刻便能把她惊醒。   “母亲。”卫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卫夫人喜极而泣,每次幼子长时间陷入昏迷她都怕他一睡不醒,她呜咽着捂着嘴不停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孩儿已经好了,母亲自去歇息吧。”   “没事,娘不累,阿久可是饿了,娘去煮点粥给你垫垫,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先喝点清粥,等你大好了,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大餐补补。”卫夫人只觉得全身使不完的劲,这两年卫瑢一直是小感风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昏迷了,着实把卫夫人吓了个够呛,现在儿子醒来,卫夫人狠不得从头到尾给他张罗着,哪里愿意去休息。   “母亲让下人去弄吧,清粥都一个味,谁做都一样,阿久等着母亲的大餐。”   “母亲还是先去歇息吧,天色也晚了,明日等着阿久去给您请安。”卫夫人明显劳累的很,现在只是孩子平安高兴得有些亢奋,卫瑢不忍母亲熬着,轻声劝道。   “这……”卫夫人本想再坚持一下,只是现在过了那个劲儿确实有些累了,又想起柴房里还有个人等着她去处理,便不再坚持:“那好吧,阿久喝完粥就早点安歇吧,明日娘亲可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阿久!”   “嗯,母亲慢走。”卫瑢等母亲走后才收回目光,他拒绝了身边宛儿的搀扶,自己支撑着爬了起来,再不起来走走,身子骨都要锈了。   “我躺了多久?”卫瑢汲着柔软的布鞋在屋里慢慢的转着圈。   “公子已经昏迷了两日有余了,夫人可着急了,还给老爷递了信去,听说老爷明日就能回呢!”宛儿还没说话,身边另一个丫鬟甜儿就抢着答道,她是卫夫人从她那分派过来的,因着宛儿等人照顾不周,鸣苑的几个大小丫鬟都被罚了月钱,宛儿更是从大丫鬟降了一级,如今鸣苑等级最高的丫鬟就是这个卫夫人指过来的甜儿。   卫瑢虽不悦对方的抢话,但他也不至于与个年刚及笄的姑娘计较,虽然在别人眼里他才是个小孩。   他继续问道,“那大哥二哥呢?”   “大公子几次过来转悠,夫人怕吵着公子,没让他进屋就给赶走了。”甜儿说着顿了顿,之前语气里的尊重消失无踪:“至于那位二公子……夫人不让说!”说完还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此时一个丫鬟敲门进来,端来一碟清粥几个小菜,放到桌上,躬身退下。而甜儿却还杵在那儿动也不动,她不知道卫瑢并不喜欢屋里太多人伺候,盖因那些人都太过恭敬,让卫瑢这个现代灵魂好不习惯,所以一般屋里就留宛儿一人照顾,没想到这个甜儿却如此不识趣。   宛儿见三公子已经不悦,甜儿却不自知,她走到卫瑢身边借着扶着公子坐下的动作小声在卫瑢耳边说道:“奴婢等会儿就去打听打听,公子安心。”   “嗯。”卫瑢见甜儿这么说,确实有些担心,母亲能使人虐待卫琛,此次卫瑢生病,虽然卫瑢明白跟他俩没关系,是他自己的问题。但是女人最擅长迁怒,卫夫人是绝对不会罚自己儿子的,卫琛却没这么好过了,这次这么好的借口,卫夫人要是借着此事发发怨气,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却说卫夫人回了之后,并没有进屋歇息,而是往自己院子的小厨房走去,厨房的后面还搭着一个黄土房,那是个堆柴的柴房。   卫夫人带着几个高大健壮的家丁来到柴房门口,她夜晚来此当然不是来做些对不起卫老爷的事。她本想着好好教训那个野种一顿,但是进门之前她转念一想,又挥了挥手让那几个家丁守在门口,她一个人提着裙摆进了柴房。   在她到来之前,这个小小的屋子唯一的光源便是屋顶上的破洞,银色的月光顺着洞口泼洒下来,卫琛盯着那光看了很久,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在发现他怎么叫怎么哭喊都没人理他之后。   他本想问问阿久怎么样了,只是长久的得不到回应,独自一人饿着肚子胡思乱想。越想越是绝望,一会儿想到娘亲,一会儿想到阿久,想起阿久说等以后长大了,想要去游遍大河山川,还要去沙漠去雪山。他很高兴,因为阿久说的是跟他一起去。但是一会儿又想到阿久会不会像娘亲一样就没了,那他该怎么办?!   正绝望着,就见卫夫人手中拿着盏烛台,走进了这个黑暗的小土屋。   没等被晃的眼酸的卫琛缓过劲来,卫夫人便开了口。   卫夫人是位大美女,即使大的孩子已经十几岁了,看起来却如同新妇一般,美丽动人,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半点不见话语里的恶毒。   卫夫人没有说一个脏字,但是听在卫琛的耳中却无比刺耳。   娘亲是被他害死的,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太脏了?他不干净,他的娘亲也是脏的?   他是父亲的耻辱?他是不该存在的?最应该死的人是他?   阿久就是被他害的?   阿久是被他害的?   被他害的?   对了!是他害的!是他!都是他的错!!!!   ============================   第二日一大早,卫庄的大门便被打开,卫老爷日夜兼程,总算是赶了回来。   卫瑢昨晚等了宛儿一大晚,快到子时才见她回来,只说母亲将卫琛关在柴房,除了饿了几顿,没有什么大碍,卫瑢这才松了口气。   见一早父亲回来,直奔鸣苑,卫瑢其实精神还有些不济,只不愿父亲担心,便直说都好全了。   但是,做父亲的如何看不出儿子的状况,他也是心急坏了,只想亲眼确认儿子没事,倒是吵着阿久了,于是便起身要走。   卫瑢心中一动,将父亲拦下,详细的说了那日发生的事情,只说是自己心急劝架,不小心拌着门槛摔着了,不关大哥二哥的事。   想来就算母亲想把责任推到卫琛身上,有了他这番先入为主,父亲应该不会如何苛责卫琛。   卫瑢猜得很准,卫夫人确实把责任推到卫琛头上,卫老爷听着卫夫人叙述了跟卫瑢所说的完全不同的说法有些头痛。他能理解卫夫人的想法,卫瑢从小身体不好,有凶险的几次几乎可以说是在鬼门关打了个转。而卫夫人把这归结为卫琛的原因,但是卫老爷更明事理,明白当初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他们这些大人造的孽,又关孩子什么事。   而且他跟卫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能感同身受,只要见着有孩子受苦,他就会代入自己的两个儿子,所以卫老爷基本是不赞同卫夫人所说的把卫琛给卖掉,一是为了脸面着想,二是卫老爷对待孩子其实还是心善。   不过,卫夫人与他结发二十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放过那个野种,放他出去逍遥?她就要养着他,养残他,最好能向他娘亲一样,疯疯癫癫的,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要不是那野种,她家阿久就该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哪会受这些苦楚!   卫夫人心里恨恨的想,她必不会让那野种好过,她冲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老爷仁慈,只是那孩子是个坏心的,继续让他跟在两位公子身边怕是不合适……”程伯是家里的老人,从卫老爷还是个孩子时,就在卫庄做事,卫夫人嫁过来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跟程伯夭折的女儿长得有些神似,程伯本就那一个孩子,还幼年夭折,见着样貌神似的女孩,便把一腔父爱全都倾给了卫夫人,“庶子安能与嫡子相较?况且……”程伯只是点到为止,他毕竟是个下人,有些话不能说得太过,但他未尽的话在场的三人都明白的很。   “……”   “老爷,妾身院里还缺个跑腿的小厮。”   “……过几日等阿久身子好些了,我带他出门访友。”卫老爷想着阿久之前处处为卫琛说话,若是阿久在的话必不会同意。   况且原本就打算这段时日带阿久前去那大儒府上拜访,也不算诳语吧。   想来以后阿久忙着学业,过段时间便会把卫琛给忘了吧。   ☆、拜师   这是卫瑢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出卫庄的大门,卫老爷给他准备了舒适的马车,一路上将幼子捂得严严实实地生怕他着凉受寒。   卫瑢将养了大半个月,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架不住父亲的强令,只好窝在马车里,偶尔趁父亲不注意撩起帘子看看外面。虽然他是很想坐坐父亲骑的那匹高头大马,说来他好像还没骑过马呢。   如今正是秋收季节,一路上的农田金黄一片,田里的佃户忙着收割,偶尔弯得累了直起腰歇息片刻,见着他们一行人,会远远地打个招呼,得到回应后又心满意足的继续做事。   看得出来卫老爷在这一带名望很高,卫瑢好奇为什么这里的人有些也会叫卫老家主,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出了卫庄吗?   “父亲,他们可也是我卫庄之人”卫瑢见父亲正巧过来找他,便问道。   “这里是离卫庄不远的卫家村,就隔条河道,等到以后那条大桥建好后就不用绕远路了。”卫老爷一边让卫瑢把帘子打下一边解释道。   “卫家村”卫瑢却是又伸出个头来,看得卫老爷直发笑,便决定逗逗他少年老成的儿子。   “这个啊!可说来话长咯,不如阿久叫声爹爹,嗯,再亲一下吧,亲一下爹爹就告诉你。”   “……”   见三公子一副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父亲的样子,周围的人全都哄堂大笑,直把卫瑢笑得摔了帘子再也不出来了。   结果却是又引起一阵爆笑。   “哈哈……”见公子拿眼望她,宛儿怎么也笑不下去,肚子里嘀咕怨着老爷,明知道三公子脸皮薄,居然还这么作弄他,只是倒霉的为什么总是自己   见儿子不理自己,卫老爷笑够了之后,顺便顺个毛:“这事得从你太爷爷说起,当年你太爷爷兄弟五个,也就你太爷爷读书有天分,考中了举人做了个小吏,那几年收成不好,你太爷爷兄弟几个都靠着他帮衬着才能养活一大家子的人,后来他转而走商,有一次一去五年未回,兄弟以为他出了意外,当时你太爷爷并无子嗣,于是分家时便没分他那一份。”毕竟是先人长辈,卫老爷说得比较含蓄:“于是你太爷爷便自个儿建了卫庄,不与他的兄弟住在一块。”   “原来如此。”   马车路过卫家村,没有停留一路向着扬州城而去,到了城外却过城不入,往一座秀美的矮山驶去。   俗话说望山跑马,那座形态犹如一座笔架的小山看似不远,却是堪堪日落时分才赶到。   本欲找个庄子歇息一晚,明早再前去拜访,只是这家主人知道自家住得远,客人赶来大多天色已暗,便早早的派了家人在路口等着,请客人入府。   卫老爷受宠若惊,赶紧下马一路步行。   进了陆府,便是卫老爷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暗暗咂舌,不是说陆府如何的金碧辉煌,而是这府内设计精巧,常常以为路已到尽头,转个弯却是柳暗花明,而且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等物的方向位置似是都经过精巧的设计,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怡。   卫老爷一路上对着来迎接的管家夸赞不休,倒是卫瑢一脸淡定,对见惯了后现代各种奇葩建筑的卫瑢来说,古代的建筑再精美也是少了几分奇异,显得有些中规中矩。   所以一道视线有如实质的向他射来,他第一时间就回望了过去,只见在夕阳的映照下一道立在假山凉亭上的身影就像渡了一条金边。   卫瑢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只知道应该是个未及弱冠的青年人,穿着一件宽衫大袖的袍子,如同魏晋人士,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让人见之难忘。   见卫瑢抬头看他,扬起嘴角,然后转身走了。   卫瑢莫名其妙:‘我何时得罪他了?’   卫瑢的拜师过程非常顺利,老先生当了一辈子翰林,学问是有,就是年到老了才发现没个继承衣钵的弟子,唯一的儿子又是不对路的,只是老先生要求高,既要聪明伶俐有灵气又要品行端正,还特别不喜欢闹腾的孩子。   所以遇见卫瑢这么符合他条件的弟子,本就有些满意,再看看卫瑢带来的字帖与平日的读书笔记,老先生当场就高兴地拍了扳,当然矜持是必要的,也就说了句:“你们十日后再来。”其他的就交给管家去处理。   再来就请他们入了家宴,只是开席不久就见管家附耳在陆老先生耳边说了句什么,再看看老先生望向身边空出的席位,难看的脸色,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卫老爷到底伶俐,立刻转移话题,说些各地趣闻。看着卫老爷将陆老先生逗得哈哈大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俩师徒呢。   卫瑢直到第二日反家之时都未再见到那个奇怪的青年,只不过他的身份卫瑢早已有所猜测,只等下次相见再印证一二。   卫瑢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三日午后了,卫老爷见拜师成功,深感儿子争气,特地带他进扬州府买了些上好的文房四宝。   只是刚进卫庄大门,卫瑢便沉了脸色,盖因他竟在迎接的奴仆中见着了穿着下人服的卫琛。   小家伙站在人群后面,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还在祈祷阿久别看见他。   只是卫瑢从马车上下来,本就居高临下,加上,迎接的下人里面可就他一个矮个子,下人们躬身行礼可不就把他露了出来,卫瑢刚开始以为是新来的小厮也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竟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卫瑢勉强保持着耐心跟着父亲进庄,先去拜见了母亲,一出门就见那个小家伙偷偷摸摸的转身离开。   “二哥!”   “!”对方僵硬了步子,就在卫瑢快步上前时,没想到卫琛突然拔腿就跑。   “……”   “二哥!明日午后我在秘密基地等你!”卫瑢眼见自己不可能追上,只好在他身后喊道。   卫琛回去之后后悔的要死,居然丢下阿久就这么跑了,阿久会不会生他的气啊?要是阿久不理他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阿久答应过不会不见不会不理他的,阿久还约他明天见面,不知是跑了一路还是因为别的,他心砰砰跳个不停,恨不得现在就跑去秘密基地等着阿久。可是……大娘,大娘说他不干净……说他会害了阿久。   卫琛一晚上加一上午都魂不守舍,只想着自己该不该去见阿久。只是就算他心里犹豫,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地儿的时候才发现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他想着阿久应该来了,我就偷偷看他一眼,看一眼就走,卫琛弯腰钻进草丛,没等他找好偷看的位置,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到他的眼前,那只手的主人也不言语只静静地放在那里,等着卫琛的反应。   虽然卫瑢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卫琛就是知道,要是这次他不握住那只手,恐怕以后这双手再也不会主动对他伸出。   所以那一刻,卫琛不知哪来的勇气,就这么伸手握住阿久,顺着他的力道从草丛中钻了出去。   俩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互握的手也没有松开。   卫瑢心里很平静,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孩子很可怜,很想让他过的好一点,后来见这孩子真心真意的对他,即使是卫瑢自认冷心冷情却也是有所触动,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如今在这世上只有父母兄长是他最看重的,而卫琛比起他们还差了一点点。   他能看出这次回来卫琛的不对劲,只是如果卫琛继续拒绝他,他也不是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所以他给了卫琛一次机会,如果卫琛拒绝的话,从此他们就是陌路之人,他不会再为了卫琛去驳母亲的意。即使这让他显得无情也没关系,因为卫瑢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常常有总觉得自己跟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感觉,除了父母兄长之外,别人的情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如果有不和他意的人,他若劝过,对方却不改正,他就会慢慢疏远对方,等到对方察觉的时候,卫瑢早已收起他的情感,就算再亲密人也一样,他曾经的奶娘就是如此。   当他向母亲说起不再需要奶娘,那个带了他四年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但卫瑢的决定就连他父亲都无法改变。   当然也有例外,卫琛从此刻起就被卫瑢纳入了那个例外的范围,卫瑢无情也长情,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卫瑢是绝对不会将他放弃的。   问清楚了卫琛这几日的经历,卫瑢总算明白自己的母亲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卫琛了。   只是,卫瑢开始有些头痛,再过几日他就要到先生府上学习,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回不来,看如今的情况卫夫人一定不会同意他把卫琛带去。      ☆、根源   一边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边是自己的母亲,卫瑢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卫琛的心里则简单的很,能像现在这样跟阿久手拉着手,就算是坐在这里发呆也很高兴。   时不时地偷看阿久的侧脸,发现弟弟板着脸在思考着什么。原本有点肉嘟嘟的脸,因为前段时间生病而变得有些清瘦了,下巴尖尖的,一张脸巴掌大,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地上,垂着的睫毛长长弯弯,小刷子一样扑闪扑闪,简直就要刷到了心里。   闹得卫琛心痒痒地,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是太大胆了,他條地探过头去,在那张白皙得透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就赶紧缩了回来。   阿久的皮肤实在是太嫩了,滑滑香香地,不过亲了一口就有了一个红印子。   见阿久顶着一脸的口水呆愣地看着他,卫琛慢慢地慢慢地羞红了脸,讷讷地想要说对不起,又觉得自己没错,阿久陪在身边太高兴了,才会忍不住。   “……”自己在这为他劳心劳力,结果这孩子居然还有心情调戏他?!   “我先回去了。”卫瑢见日头快要偏西,想着前几天被父亲勒令给夫子道歉而恢复学业的卫琮也该回来了,就起身想要回去。   “!阿久!”卫琛却以为阿久生了气,声音里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声,差点就哭出来了,“阿久,对不起嘛,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阿久别生气!”   卫瑢见那孩子那般害怕,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我没生气,只是天色晚了而已,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宛儿她们该着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那以后……”   “什么?”声音细小,卫瑢根本听不清。   “以后我还能亲阿久吗?”说完抬头盯着卫瑢,眼睛一眨不眨。   “……”得寸进尺!   见阿久转身就走,卫琛也不着急了,他发现阿久应该是害羞了,耳朵红红地哟,看到了,嘻嘻~   ======================   卫瑢回到鸣苑,却见到了学堂下学时分,卫琮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来报道,卫瑢想了想,恐怕是跟庄里的孩子野到了,也就没再理会。   那边卫琛又在秘密基地呆了会儿,才钻出草丛往回走,他叹了口气,想到又要回去面对大娘和那一院子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就像个滑稽的脏东西一样,每看一眼就捂着嘴笑笑,往她们身边经过就捂着鼻子扇扇气味。   他觉得这比以前被人打吃不饱还难受,那些人虽然不打他不饿他,但是时常说些怪里怪气的话,让他觉得很难堪。   当卫琛走到一个转角时,突然被人扯住后衣领,往地上摁去,卫琛没有防备,对方又比他高大,很容易就被压制在地上不得动弹,他抬头看去,却发现正是卫琮。   此刻卫琮瞪着眼,好似要杀人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揍着被他压着的人,昨天卫瑢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学堂,等他下学回来,卫瑢又因为赶路累着早早就歇了,连晚饭都是端到房里吃的,竟是连面都没见着。   因此今日夫子又找他麻烦的时候他干脆书本一丢,就跑回来打算陪着弟弟玩一下午。   只是他刚到鸣苑门口远远地就见阿久往一个拐角转了过去,他一时好奇想看看平时老爱宅着的弟弟要去哪里,便偷偷的跟在他身后,也不惊动他,心里还有些小忐忑,害怕阿久发现了会骂他,但是弟弟的小秘密他还是很想知道的。   等阿久钻了草丛,卫琮就更惊奇了,他家阿久可是整天跟个小大人一样,钻草丛这种事从没见他干过,到底是要干嘛呢?难道是抓蛐蛐?哈哈哈,肯定不可能!   卫琮满心好奇的找了片草丛躲在那当起了神探,见阿久只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卫琮正想着干脆出去打个招呼,再告诉阿久不是这样玩的,草丛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只是后来来的那个家伙让卫琮止住了步子,他也不知道心里这酸酸地感觉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俩手牵手坐在草地上,卫琮好像有种宝贝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   等看见那个混蛋居然敢亲阿久的时候,他心里的火蹭地冒了起来。   等到阿久走后,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在这个转角等着卫琛过来。   他一拳一拳的打在那个敢跟他抢弟弟的人身上,只是打着打着卫琛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却是边打边流泪。他一面在想阿久为什么对这个家伙这么好,自己才是他哥哥啊   娘说过这小子就是个灾星,还是个野种,他就是来害阿久的。但是阿久却跟他好!   不行,我是阿久的哥哥,我来保护弟弟!   卫琮整个人都坐在卫琛身上,让他丝毫动弹不得,卫琛被打得痛了,本能的想要还手。却又想起之前两人打了架的后果,他默默的蜷起身子,任由卫琮疯狂地打他。   直到卫琮终于打累了,抹着泪站起身,见卫琛蜷成一团一手护住腹部一手挡住脸部,他吸了吸鼻子,一脚踩上卫琛的手。   卫琮从小就有练习骑射,他穿的鞋子跟卫瑢不一样,厚厚的底,硬硬地底板碾在卫琛的手背上,旋转碾磨,他的表情冷酷,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把他母亲望向卫琛的眼神学了十足。   只听他开口说道:“阿久是我弟弟,你没资格当他哥哥,你再敢碰他,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说完他啐了一口,骂道:“野种!”   转身离开的卫琮没看到,地上的卫琛通红着眼,像一只野兽一样粗喘着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那眼神凶狠得如同择人而食的野狗,手指用力的抠着地面,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很快就沾满了卫琛的鲜血。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得紧紧地盯着卫琮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下一个转角。良久,他才起身,牵动了腹部的伤,他也不管不顾的直起腰,低头看着自己捂住肚子的手,指尖留着徐,手背上破了皮,因为生理反应,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他就这么盯着那只手一边往大娘的院子走去,他现在就住在那边小厨房后的柴房里。   “哎呦!”卫琛一路低头走进院门,一不小心撞上了院里的大丫鬟甜儿,甜儿原本被指到卫瑢房里,只是卫瑢不喜她说话做派,便找了个理由,又给打发回来了。   谁不知道三公子是老爷夫人心尖的宝,加上三公子那边大丫鬟只有宛儿一个,比起夫人身边四五个大丫鬟,更容易被主家看中,到时候那地位可就不一般了,就是到时候年纪大了靠着主家的面子找人家也更便利些。   只是兴冲冲的去,灰溜溜地回,反而两边不讨好,现在连夫人都挑她的刺了。这一出门还又被个没长眼的给撞上,甜儿看清撞她的人是谁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你没长眼哪?不知道要给姑娘家让路直愣愣地就往人怀里撞!”   “好哇!我知道了,你一定早看见我了,故意就在这等着呢!真是不要脸的,小小年纪就如此无赖!天哪,天哪!夫人,夫人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不过三两句,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甜儿揪着卫琛的衣领,把他推向夫人的房里,卫琛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因为身上的伤使不上力,被甜儿一路喊一路扯着进了夫人的房。   甜儿在院子里骂得响亮,整个院子的人都被惊动,哗啦啦地围在夫人房外看热闹。   卫夫人在房里早已听到事情的经过,她虽不认为卫琛真懂得占姑娘家便宜,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借故教训卫琛。   见着卫琛身上又脏又乱,还有斑斑血迹,卫夫人狠狠地皱了眉,她用打量茅坑里的臭石头的眼神看了卫琛一眼,卫琛只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甜儿在一旁越说越过。   等甜儿停下喘口气的功夫,卫夫人缓缓开口,话语轻柔,却是句句诛心:“卫琛啊!你父亲和大娘对你不薄吧?供你吃供你穿,虽然前些年对你疏于管教,但你娘执意要亲自教导,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拗不过她,本以为你娘会把你教得知书达理,谁成想,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你了!”   卫琛耳边听着大娘说的一句句,那只受伤的手垂在背后紧紧地握着,关节发白,刚才已经被凝固地血液糊住地地方又再一次崩裂开来。   “只是在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做出这等事情啊!咱们卫庄可都是正经人家!唉!这样吧,大娘知道你死了娘可怜,也不怎么罚你,你就去柴房把那些柴砍了吧。”   卫琛霍地抬头看向卫夫人,柴房里堆满了准备过冬的柴火,那些柴至少需要几个砍柴老手一起,才能在十天内解决,卫琛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先不说他会不会砍,就是那把斧头,他都不一定能举起一注香的时间。   “对了,没砍完不许出来!”卫夫人见卫琛居然敢抬头瞪她,轻飘飘地又加了句。   ‘不许出来?!’   阿久五天之后可就出发了!   他见不到阿久了?   阿久!   “现在可就去吧,既然有力气打架,晚饭也不用吃了,就去吧!”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甜儿得意的脸,卫夫人看似端庄实则恶毒的脸,周围嘲笑的脸,卫琛只觉得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只能看着那道唯一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      ☆、愤怒   在陆府的生活平淡而又繁忙,陆老见他学得快,犹如打了鸡血般,恨不得将肚里的知识一股脑倾倒给他。   陆老不愧是渊博通透之人,不过一段时间后,就发现了卫瑢的不足。   想着先生说他理解知识只是浮于表面,就像他偶尔给人的感觉一样,让人望去总像隔了层纱,先生说让他最近不用学习,找些别的事情,或许能触类旁通也说不定。   卫瑢却有些苦恼,这时代他除了读书练字,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爱好,难道要学先生刻章?虽说也是个好办法,但总觉得自己兴趣不大。   卫瑢在弯弯绕绕的长廊上左右徘徊,不知不觉就来到一个安静的院落,这个院子被藏在一道假山后面,要不是卫瑢一时乱窜,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这么个院落,奇怪的是,这座被爬山虎怕满的院子,居然连名字都没有。   卫瑢回头看了一下来时的路,平日随时等候主人召唤的家仆丫鬟一个都没见着。   郁郁葱葱地院落,在这盛夏透着股寒气,要不是卫瑢不信鬼神,说不定转身就走,但此刻这寂静的院落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穿过同样被爬山虎爬满的月亮门,只见一进门便是一大片碧绿的湖水,湖的那一头才影影栋栋有一栋三层的楼阁。   两边由一条驾在水面的浮桥相连,湖中心一座凉亭矗立。卫瑢顺着浮桥走上那座凉亭。   亭上空无一人,却有香茗、坛香以及一架古琴。   此间主人倒是风雅,卫瑢轻抚琴弦,他倒记起前世他似乎是学过乐器,只记不清学得是那种。   手指勾勒出的琴音非常空灵,即使卫瑢对古琴不大熟悉也能听得出这是一把非常好的琴。   “我的琴好玩吗?”突然一把低沉地声音从身后传来,卫瑢之前并没有听到脚步声,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手下一个用力,琴弦便弹出一阵刺耳的音节。   卫瑢转身,见着的便是那日在假山凉亭上看见的人,样貌清俊,身材修长,宽额挺鼻,眼窝有些深,长发披散在肩头,阳光反射下有些微微发着金光。说来陆老也是如此,看来陆家祖上应有外族血统。   只见他依旧穿着宽袍,或因天热,中衣也没穿,就这么露着大片白皙的胸膛,行动间偶尔能看见胸前的两点若隐若现,卫瑢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头往下,只见对方脚下汲着一双露趾木屐,袜子也没穿。   他这副打扮要在唐宋,少不得被人夸声有魏晋遗风,只如今的风气却会被人说成浪荡子,难怪卫瑢来了这么久,陆老却从未提起过他这个儿子。   卫瑢作辑行礼道:“卫瑢见过师兄,不知是师兄的琴,多有失礼,望师兄海涵。”   “你是不是觉得能猜出我的身份,很自豪?”对方却是说话半点不客气。   “卫瑢不敢。”卫瑢顿了顿,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想学琴吗?”   “……”这话题跳跃太快了吧,不过卫瑢正有此意。   陆舟见他有所意动,眼神一瓢说道:“想学就求我吧!”说吧转身坐在卫瑢让出的琴案旁。   “……”卫瑢这下是确定了对方就是来找茬的,只是,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他了?   卫瑢想不明白,便直接问道:“不知卫瑢何处做的失礼,还请师兄告之。”   陆舟转过身上下打量几眼,那眼神好似要将卫瑢里外看个透一样,即使这样,卫瑢还是一脸淡然,大大方方任由陆舟打量。   “哼!虚伪!真是有什么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   卫瑢见对方如此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哼!”陆舟无视对方,将精力转回琴上,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描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辗转反侧求而不得,最后一段琴音转为空灵悠远,似是放下而得到升华。   一曲毕,陆舟沉浸在曲调中,卫瑢见他如此,有些好笑,怎么这师兄竟喜欢之类曲子,用现代网络语来说,就是大老爷们的竟有颗少女心,便开口道:“师兄好琴艺。”   陆舟睁开眼,与卫瑢对视良久,才见他开口道:“你不懂爱。”   陈述的语气说得笃定。   卫瑢有些讶异,这位师兄倒是有趣,他反问道:“那师兄懂吗?”   陆舟却又起身,往湖那头的小楼走去,头也不回的说:“你要是想学琴,就每日申时来这儿吧。不过,你这性子,我看你也学不出什么。”   卫瑢两辈子都是高智商,还从没被人说有什么学不会的,这就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对着陆舟的背影行了半礼,以示感谢对方教导:“卫瑢定然认真学习,不负师兄教导。”   此后每日申时,卫瑢一定准时到此处报道,只是对方却懒懒散散,有时来得早,有时来得晚,早了就骂卫瑢不尊重师兄,晚了就说他来得过早。   对这样的人,当有求于他时,卫瑢很能忍,他觉得只要对方能教好他,被他说几句也没什么,而且,他并不会应对方去改变自己,不管对方让他早到还是晚到,他依然按照之前的约定,申时必到。   陆舟虽然经常挑刺,但是他所挑的确实是卫瑢的不足之处,话虽难听,但很有用,最起码被那样削了面子的说过,下一次卫瑢绝对不会再犯。   只是对于陆舟所说的,他教他弹练都是小事,陆舟强调的是意境,为了这意境,卫瑢经常要独坐几个时辰,寻找所谓的意境,饶是如此卫瑢还常常被陆舟打击。   相处久了,才知道陆舟才华横溢,而且他不像时下的读书人,一切以科举为评判,他因为某些原因对科举深恶痛绝。他不仅琴艺出众,对建筑也有研究,整个陆府就是经他设计而成。   四书五经的话,用陆舟的话来说就是,一样事物,必须先了解它、吃透它,才能有资格去讨厌。   ==========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六年过去,这一年卫瑢已经十三岁,前段时间刚过了童生、乡试,现如今已经是一名举人了。   因着卫瑢考试,陆舟却是不高兴,连他这次离开陆府也没来见他,卫瑢想想,也略略有些遗憾,等到这次回去卫庄,却是不会再去陆府了,陆老有位同窗在京城开私塾,陆老的意思是让卫瑢去京城,也不要去考贡试。   他年纪还太小,又是乡试的解元,陆老怕他小小年纪便如此顺风顺水,对他日后的发展不利,就让他去京城在学个几年,下届再考,这次就看看科举到底是什么样的。   所以,这次离开后,不知要多久以后才能再见,不过以陆舟的性格就是一辈子不见他也有可能,卫瑢摇摇头,把那位难缠的师兄抛出脑海。   他对科举做官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老师和父亲对他的殷切期盼他无法不从。   不过卫瑢不是个勉强自己的人,能考上固然好,考不上大不了回去卫庄做个田舍翁也不错。   这次为了准备乡试他已有一年多未回过家了,以往他回的勤,几乎每月都会回家一次,还被陆舟说他没断奶过。   于是他便带上书童阿垣来这扬州城逛一逛,给父母兄长带些礼物。   这样一位白衣飘飘,长身玉立的少年郎,走在路上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街上的姑娘们有些胆子大点的,路过时掉个手绢什么的,只是没想到这俊俏的少年却是个眼盲的,看也不看,你掉你的,他走他的。   即使这样,这少年还是耀眼得夺人眼球,雪一般白的肌肤,虽还未长开,却已是修长身材,鼻梁挺直,薄唇殷红。   这不,楼上这人就看得目不转睛,他捅捅身边的同伴:“你看那位小公子怎么样?简直是……惊为天人哪!”   “咦?!”同桌一人却是咦了一声,随即便激动地大喊:“阿久!阿久!”见少年抬头寻找,手挥得都快断了:“这儿!阿久,我在这儿!”温润的少年终于与他对视,露齿一笑。   倒是把边上几人迷得越发神晕目眩,刚刚第一个发现少年的人下意识的说道:“瑞文兄,不知这位是?如此人物,不知可否请上来叫我们结识一番?”   “我弟弟,我这就去叫他上来。”卫琮这几年由父亲带着开始处理一些小生意,并负责结交扬州城里大人物的子嗣,为了交友方便,卫老爷提前给他取了字。   十八岁的少年,此刻开心得如同八、九岁的孩童,一年多没见着阿久,也难怪他如此表现,只是刚出了雅间,见身后跟着的人,他脸色一沉,眼睛凶狠的看着对方:“你来干什么?!给我回去!”   见对方沉默的后退一步,他才继续往楼下跑去,一路将楼板踩得砰砰作响。   被留下的人站在那里,望着卫琮的背影,阴沉得可怕。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死紧,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恢复淡然,转身走回雅间门口。   “考虑得怎么样?”里间传来的话令他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门口原本有几名下人,好让主子们随时召唤,现在却空无一人。   “这……怕是不大好?瑞文兄……”   “不就是个商人的儿子嘛,老子看上他兄弟那是他的福分,大不了他一直想要的那块生意也可以给他嘛!”   “干不干一句话,我可是已经让小厮去准备了,到时候咱们爽了,你可别在边上干瞪眼啊!”   “这,如此便、便这般吧!”      ☆、凶狠   卫瑢上来的时候,卫琛躲在角落的柱子后面。   墨发的少年拾阶而上,一年多没见,少年身量又拔高了些许,只是还是太瘦,也不知阿久有没有好好吃饭,那挑食的毛病也不知改了没,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来回去之后得好好说说他。记得自己像阿久那么大的时候整天都像吃不饱一样,见着什么都想吃,这才能像现在这样长得高大,卫琛很想出去,让阿久看看他这个榜样,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少年肤白盛雪,眼儿明亮,殷红的唇轻抿着,面上虽无多大表情,但卫琛却很容易从他脸上看出高兴的意味——只可惜那不是因他,卫琛想到这点,就觉得阿久身边的那人越发碍眼,一脸傻笑,全然不知正要把最宝贝的弟弟推进险境。   卫琛望着卫琮带着阿久走进雅间,过了不久就有那几人的小厮送上酒菜,之后只留下一人在雅间伺候,其他人则拉着阿久的书童去了楼下,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想开一桌酒席将那书童灌醉,还特意寻找他的行踪,最后实在找不着才作罢。   卫瑢挂起温和而疏离的微笑向同桌的几人见礼,待几人互通了姓名,却是一胡姓青年端着酒杯敬他,这胡家是皇商在扬州的代理,卫琮得罪不得,便端了弟弟面前的酒,一口喝干说道:“感谢各位兄长盛情,我弟弟身子不好,一向是滴酒不沾,这杯酒我替他喝了!”   “那怎么行!你是你他是他,怎么能替呢?”   “就是就是,喝!不喝就是看不起咱!”   “他真的不会喝酒!你们要喝就冲我来!”卫琮倒是护得厉害,却抵挡不住桌上的人身份比他高的大有人在。   知府的儿子发了话,谁敢不听卫琮此时有些后悔把阿久带上来了。   “在下以茶带酒敬各位一杯。”卫瑢见兄长被逼得难堪,皱了皱眉,端起茶水敬上首的知府公子。   那位程知府的幼子本想借此佯装发作,强行命卫瑢喝酒,盖因那东西有些味道,只有下在酒里才没那么明显,而且,事后也可说是对方不胜酒力,酒后乱性。   不想抬头却见美人轻皱眉头,真真是个我见犹怜。见他看来,美人一双如墨的双眼直直地望着他,程公子不由自主的端起酒杯喝了对方所敬。   见此事的发起人喝了对方以茶代酒敬的酒,几人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心里遗憾得狠,便纷纷灌起卫琮的酒,心里想得却是暂时先放过,下次倒要好好谋划。   如此酒过三巡,一桌六人,只有卫瑢和程公子还清醒着,其他人都醉得不清,尤其是卫琮,扒着桌子胡言乱语,要不是卫瑢在边上看着,只怕早就把桌掀了。   “程公子,兄长怕是醉得不清,再喝下去恐失礼,冲撞公子,不如就此告辞吧。”卫瑢扶住闹腾开来的卫琮,起身欲走。   “慢着!”程公子却是越想越不甘心,刚才在桌上,其他人喝酒,他却只顾看美人,又因他的身份,却是没人敢激他喝酒,他想来想去,却是觉得让过这次,下一次恐怕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这卫瑢乃是本届解元。偌此次能成,凭他的身份,把人拘在府里日日疼爱,别人只会说卫瑢自甘堕落,等他日对方真的高中之后,却不是他个小小的知府公子所能染指的了。   “阿久,听瑞文兄这么叫你,我也就叫你阿久吧,我跟瑞文兄情同手足,他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样,咱们喝杯酒,就一杯!”程公子示意身后站着的小厮将托盘上那壶酒给卫瑢满上,自己却拿了桌上的酒瓶斟满,他举起酒杯:“喝了这杯酒,你兄弟二人就是我兄弟!哈哈,来喝!”说罢,仰头喝光。   卫瑢指尖摩莎着酒杯的沿口,低着头,像是在权衡利弊。   程公子见有希望,又在加了股力:“还有你爹一直想争取皇商的代理,那个也可以给你们嘛,来喝了!”   卫瑢抬起头,冲着程公子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卫瑢又一次起身告辞,却不想身后传来阴侧侧的话语:“想走,却没那么容易!”   卫瑢惊讶回头:“不知程公子何出此言?”   “呵呵呵哈哈哈!!!”原本压抑的笑声随着卫瑢的倒下渐渐狂放,角落里站着的那名小厮眼带嘲笑的上前将挨着卫瑢的卫琮拖开,程公子着一把抱起美人放到里间的塌上。   这美人真是越看越美,这眉这唇,睁眼时还真有些让人不敢亵渎的气势,这闭着眼嘛,倒只剩下乖巧了。   程公子本想等酒里媚,药的成分发作,却是再也等不住,正当他准备一亲芳泽,外间却传来一声惨叫,还不等他转身,脑后便受了重重一击,登时陷入黑暗。   “阿久?阿久?你……”本因昏迷的人却條然见睁开双眼,眼里一片清明,哪里像是中了药之人。   “阿久你没事?”卫琛见阿久喝下那杯酒时,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去隔间放杂物的小屋里拿了根棍子就冲了进来,见那个猥琐的家伙居然敢碰阿久,他目眦欲裂,先一棍敲晕那个助纣为虐的小厮,在大跨步的重像那个程公子,一棍敲在他脑后。   “很明显,这酒有问题,我当然不可能真喝下去,刚刚借着举杯的动作倒进袖子里了,啧!袖子湿的真难受。”卫瑢嫌弃的扯了扯袖子,望向卫琛的表情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   “嗯,我们赶紧走吧,回客栈就换了。”卫琛勉强压下心里的悸动,托着卫瑢的手臂让他借力起身,隔着衣物相触的地方冒起一粒粒的疙瘩,卫琛立刻放手,打算拽起地上的卫琮。   “等等!”卫瑢眼睛一转,笑得有些狡黠,他蹲下身在那小厮身上摸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一股脑倒进酒壶,晃匀后给他们一一灌下,连里间的程公子和门口的小厮都没放过,做完这些他才拍拍手,示意卫琛走人。   抬头却见卫琛一脸好笑地看着他,眼里的纵容宠溺让卫瑢轻咳一声,目不斜视的当先下楼,心里却在想,自己这次是不是有些过了,毁了以前在卫琛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酒楼门口,书童阿垣正焦急地等下那里,见着他全须全尾的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公子你可出来了,再不出来阿垣就要去报官了!”   身后架着卫琮的青年问道:“他们没把你灌醉?”   见自家公子一副要笑不笑的面容,阿垣倒是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他啊!别的没什么,就是好酒!千杯不醉!”卫瑢难得笑得如此爽朗,半点也没有因刚才的糟心事心烦的样子。   ================   深夜,确定里间的阿久已经熟睡,卫琛悄悄起身,批了见深色的衣服,从包袱里摸出一薄布包裹的长条事物,揣进怀中,开门时往卫瑢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处毫无动静,才闪身消失在屋内。   他沿着早已记在脑海中的路线,一路躲在房屋的阴影中摸到胡府侧门,也是他运气好,不过盏茶功夫,黑暗中便有一群人提着灯笼望这边走来。   他一手往地上抓了一把,一手抽出了怀里那东西,为了防止反光,手伸进布条中握住把手。   等那群人走近,一把将手中的灰往几人眼中撒去,乘着那些人捂眼的功夫,一刀刀桶进那几名随从胸口。灯笼掉在地上,瞬息被大量溅出的血液浇灭。   等那把沾满鲜血的短刀架在那胡公子脖子上是,他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不过眨眼间,他的几名随从便入了地府,对方如此杀伐果断,他能不害怕么?   “这、这位壮士我、我我”我了半天脑子一片空白:“饶、饶命啊!”   “我不要你的命!”隐在黑暗里的脸似乎平板一片,“我只要……”   短刀缓缓下滑,来到那个要命的位置。   “啊?!啊?这、不、不不不不行!”胡公子感觉重要部位被利刃贴着,顿时魂飞魄散,这宝贝今天才爽过一次,难道竟是最后一次么?   “啊!我知道了!你是程途远派来的?!”胡公子想来想去自己最近得罪的人只有那位程知府的儿子了,而且是刚刚得罪的,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派了人来,这可怎么办?   “程公子!程公子那都是误会啊,我也不知如何就……就采了程公子的后门啊!喝、喝醉了,都是喝酒惹得祸,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胡公子鼻涕眼泪齐流,只差没磕头了。   那人却一把捂住他的嘴说道:“晚了!”   “啊啊啊啊啊啊……”   ☆、生病   一刀挥下,干脆利落。   看着地上惨叫后瘫软在血泊中的人,卫琛的眼神平静,似乎刚刚那么凶残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身后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卫琛微微侧头以示询问。   黑影咽了咽口水,见旁边胡府开始有动静,立刻快语说道:“公子吩咐的事情已经完成,除了知府公子其他都……已办妥。”这么凶残的事,身为同类,黑影却是有些瘆的慌。   “好。”话音刚落卫琛便快步立刻胡同,留下痛晕的胡公子倒在一地死尸中间等着家人救助,黑影也早已融入黑暗消失无踪。   卫琛在一片荒地处理掉身上的衣物后,将那把短刀擦净。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比匕首长,比弯刀宽,月光的映照下白光一闪而逝,卫琛将短刀重新用布条包起贴身藏好,才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在他看来,卫瑢之前的报复只能算是恶作剧的程度,胆敢打阿久的主意,他可没那么简单就放过!   卫瑢下楼后,他特地在酒楼逗留了一会儿,就是让人在那程途远身上又下了一种药,想必他那些个兄弟包括那个小厮都到程公子的后门走了一圈,只是那程公子爽不爽那就不知道了。   然后安排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将除了知府公子之外的人下面都给咔嚓了,这些人里面不乏一些家族能量较大的,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而然的就能想到是不是程途远的报复,量那程知府再有背景,只怕也对付不了那些家族的联手。   卫琛一夜之间就挑动了扬州城的上层动乱,他却表情淡然,没有自豪也没有激动,他只是给阿久出气而已。   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里,见阿久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他悄悄的松了口气,只是还未等他回到榻上,身后便传来阿久淡淡地话音:“你去哪了?”   卫琛呆立当场,这些年他变了很多,在会威胁到他的人面前他不吝于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但是当那个人是阿久的时候,他却无法想象当有一天阿久知道他变了,那时究竟会如何?他会不会被厌恶?会不会被疏远?会不会——再也不能靠近他?   “你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不想告诉我你究竟深夜去了何处?”   见卫琛一直背对着他,今晚的月色很明,两天后就是月圆日,卫琛的身影融在月光中,让人看不清。卫瑢其实也不是在意卫琛究竟去做了什么,哪怕他说去逛青楼了,卫瑢也觉得很正常,毕竟是精力旺盛的青年人。   只是卫琛如此反应,却让卫瑢心下不悦,你要出门说一声就是了,我难道还拦着么?这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若是不方便说去了何处,也就直说啊!这种不正常的沉默更让人觉得难受。   卫琛从小就不会撒谎,做错了事也是像现在这样不敢看他。   卫瑢刚想就放过他一次,有些事他也是管不了的。却听卫琛开了口,话语里带着羞涩:“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   卫瑢心里不住下沉,他干脆坐起身,神情有些木然,口中却开着玩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去青楼了么?我知道,不稀奇。”   “不、不是,绝对没有!”卫琛却慌了,再怎么也不愿让阿久那样想他啊!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我、我就是去试了把手气,平日里也攒了些钱,就想着试试赚些零用钱。”因为紧张,卫琛紧握的手心里汗津津的,说出的话干巴巴连自己都觉得可信度不够。   “哦。”背后却只传来淡淡的一声,也不知道阿久信了没,卫琛很想转头去看看,却又不敢,要是阿久盯着他看,他保不齐就给和盘托出了,他根本无法拒绝阿久,可是,不行!绝不能让阿久知道!   “都快寅时了,我困了。”卫瑢说困却根本没有躺下,斜倚在墙壁,望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那、那你赶紧休息吧!不、不打扰了。”卫琛解脱般的松了口气,往外间走去,中间顿了顿,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道:“你睡吧!”   对方这两年长得越发高大了,一点都看不出小时候瘦瘦小小的模样,俊朗的外表,小麦色的肌肤,身上的肌肉硬实得很,将衣物撑得鼓鼓的。这几年跟在父亲和大哥身边当了个管事,据说族里那些人很看好他,想来他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来维护的弱势孩童。   卫瑢垂眼掩下眼里的复杂,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种曾经有个人将你看得很重,你原本并不在意,但那人眼里只有你的时候,这种眼神见得多了,便渐渐受了些影响,以为你对那个人来说是不同的,在你心里那人也与其他人稍稍有些区别。所以当某一天对方将重视收回去的时候,就是这么的难过吗?   卫瑢摇摇头,自嘲一笑,怎么感觉跟养个孩子,长大成人后不再需要父亲一样的感觉,难道自己心态这么老么,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孩童的生活,心理也变得如同外表一般的年幼了。   ================================   第二日一早,卫瑢一行人便出城回了卫庄,所以错过了扬州城里这场大动乱。   马车上,一脸宿醉未醒的卫琮捂着头抱怨卫琛将马车驶得太快,卫瑢则靠在车壁上补眠,昨晚再睡下后便是整夜整夜的梦,至于梦得什么,卫瑢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只记得应有大哥和卫琛,或者还有父母吧,实在是记不清楚,只有梦里那撕心裂肺的悲伤让他感觉现在都还揪着心。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卫庄门口,便有家仆出来打开大门,迎接公子们回庄。   “阿久?”卫琮下来就往庄里跑,像是找地方吐了去,卫琛许久不见卫瑢下来,便掀开门帘叫了一声,却见少年倚着车壁陷入沉睡,眼下的青黑衬着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越发脆弱,卫琛心里一紧,连忙上车,手覆上阿久的额头,温度有些偏高,卫琛试着轻唤了一声:“阿久?!感觉怎么样?”   少年此刻反应好像有些缓慢,半天才‘嗯’上一声,眼皮有些挣动,却好像睁不开一样。   卫琛当即将少年打横抱起,下了马车一边往鸣苑走,一边吩咐身后的家仆:“快去请大夫来!再打盆热水!快去!”   卫琛一路抱着阿久,快速而平稳的往鸣苑走去,尽量让怀中的人感受不到颠簸。   卫瑢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他被梦魇困住,无穷无尽的血海向他翻倒而来,眼里的泪早已流干,他漂浮在暗红浓稠的血海,底下是无数的手臂前仆后继的要来抓他,脚踝手臂都被无数双手抓得紧紧的。   当他感受到手腕上放上一只苍老干枯的手时,他一个激灵反手一抓,手指紧紧勒住那只如同干尸的手臂。   “嗷!!痛痛痛!小公子快放手!”传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怪物怒吼,却是一把苍老的声音,而且听着好似还有些熟悉?   “阿久,你怎么样?”卫琛见阿久总算有了反应,立刻做在床沿,关切的问道,倒是把那位经常给卫瑢看病的老大夫气个半死——你倒是让他先放开老夫啊?!老胳膊可受不得这么掐!   “二哥?”卫瑢睁开眼,见着面前放大的卫琛的脸,顾不得害怕梦里的东西,赶紧将头往后仰,卫琛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只能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溢满的关切。   “你怎么样?”卫琛见卫瑢后仰,压下心中不舒服的感觉,现在最重要的是阿久的身体。   “我……”想起刚刚的感觉,卫瑢觉得浑身的冷汗又要冒了出来,奇怪的是却是又不记得梦得什么,只记得那滔天的血海,以及被困住,怎么也逃不开的感觉。   “他没事,就是被梦魇住了而已,有事的是老夫!!”老大夫感觉自己快要被忽略,赶紧呼喊表示存在:“手!手快断了!”   “抱歉!”卫瑢这才记起手里还抓着什么,赶紧放手,见老大夫揉着手腕连连呼痛,他又说道:“杨大夫赶紧处理下吧,医药费从账上支就行了。”   “还是先给阿久开药吧!”卫琛却在一旁说道,卫瑢这次实在是太吓人了,面色苍白如金,紧紧揪住胸口,又像是喘不过气来,身上一直冒冷汗,刚刚摸着还觉得温度有些高,过会儿就冷得直发抖,偶尔睁开眼,却是毫无焦距。   这样的阿久让卫琛觉得害怕,他很少怕什么东西,十五岁以后就更少了。但是只要是关系到阿久,每一次他都浑身冰冷,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将养了几日,到底年轻,恢复得快,卫瑢很快就被允许下床活动,原本要远行京城,也因这次生病给推迟了些时日。那日卫瑢发病,父亲外出办事未归,母亲则去了庙里进香,回来见卫瑢如此,自是将卫琛拉着又臭骂了一顿。   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于是便打发卫琛在阿久床前照顾着,对此,卫琛满心欢喜首次有些感谢大娘。   于是卫琛便搬进了鸣苑主卧的耳房内,卫瑢这几年渐渐大了,不好再由丫鬟伺候,便给他安排了小厮和书童。   只是他长期不在家小厮并不懂得他的喜好,卫夫人虽然讨厌卫琛,却不得不承认,阿久喜好什么卫琛比她这个当母亲的还要清楚。这两年,卫琛因办事得力,渐渐得了卫老爷的看中,还提拔他当了管事,整天在外面办事不回庄,卫夫人已经很久没机会指使他做事了,她本意是折辱对方,他身为管事却还要做小厮的事情,但却不知卫琛正是求之不得。      ☆、夜谈   这几日卫瑢一直睡不好,不是多梦就是入睡难,有时半夜醒来,睁着眼望着床帐发呆,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不知为何,每次卫瑢半夜醒来,即使很小心的忍住不翻身,外间耳房的卫琛却都会被惊醒,卫瑢简直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装了雷达了。   “!”   又是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卫瑢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不安像是在他心上扎了个洞,一直一直不停的扩大。   卫瑢伸手捏了捏鼻梁,干脆用手背遮住眼睛。脑子里纷乱一片,如同纠缠的丝线,毫无头绪。   “阿久?”外间传来轻声细语,带着些担忧,带着些不确定,以往卫瑢都会不出声,让对方以为他又睡了,这样对方才能安心的睡个好觉。   今晚却不知是因为朔月的缘故,暗色太浓,让人心里不安,想要说说话以缓解心里的嘈杂,还是别的原因,卫瑢却是开口道:“抱歉,吵醒你了。”   里间传来的声音不如以往的清亮,低沉婉转带着暗哑,卫琛控制不住的起身,想要再靠近对方一些。   “阿久?”卫瑢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刚刚在懊恼自己的软弱,自己睡不着也不能吵着别人啊,不想对方却无声的来到他身边,也不知他是怎么半点声息皆无的过来的。   青年的声音有些干涩,房间内很暗,他能感觉到卫琛已经立在床前,伸手摸索着想要挨着床住,卫瑢想了想,摸索着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那只手比他的大一号,掌心里都是厚厚的茧,摩莎得他的手心有些痛,但卫瑢并没有放手,他使力拉了对方一把,“上来吧,地上凉。”   见高大的青年如同幼时般听话的躺在他让出的位置,卫瑢有些感慨,不知不觉大家都长大了,这孩子已经长成了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或许以后再也不能把他当做孩子对待,也是,说起来或许在对方眼里他才是个孩子。   “二哥,说说话吧。”   “嗯。”被阿久的气息包围着,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几乎瞬间卫琛就起了反应,为了不让对方察觉他的失态,勉力克制着吐出一个音节。   卫琛躺在刚刚卫瑢躺过的地方,右手贴着对方的左手,手心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纤细的手掌细嫩滑腻,他很想知道阿久其他地方的皮肤是不是比这触感更加的美妙。但他不敢,他必须克制,还不是时候。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京城了,京城路远,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听阿久这么说卫琛也没心思胡思乱想,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握住卫瑢的左手:“阿久,你……可以不去吗?”   卫瑢有些好笑,刚说他长大成人,他就来句孩子气的话。   “阿久,我、我是担心你,你看你身子这么弱,在外面没个合心意的照顾着,这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你这一去——”   “这科不下场,下一科在三年后,若是不中则又是三年,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两场不中就回乡当个田舍翁,到时候你和大哥做生意,我就在族学教书好了,只怕你们不愿养我这个闲人。”   “这么久?那还是一科就考中的好!”卫琛想到这么久见不到卫瑢就觉得阿久人还没去,他就开始想他了。   “哈哈哈!”阿久笑得两人互握的手都在打颤,“族里的叔伯们都夸二哥聪明有本事,怎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这要是考中了,最理想的是进了翰林,就像我老师一样,一辈子待在京城,到年老致仕了才回乡,不然就会被分配到下面当个县官之类的,通常是不会安排到原籍,这也得致仕后才能回来了呢。”   “……”卫琛从没想过阿久会离开他,他毕竟是个没上过一天学堂的人,都是阿久回来的间隙教教他,临走时再给他安排好任务,让他有空的时候自学,所以他以为阿久去考试就像去证明一下所学的本事,拿个状元回来,就可以一直呆再他身边了,从没想过科举是为了做官。   而做了官,一个是进士及第前途无量的官身一个只是扬州城外地主家的管事,他们还会有交集吗?   卫琛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几乎快要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样走下去了,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和阿久在一起,而现在,他却发现他很可能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很甜美,梦醒了却什么也没有。   卫琛想要说些什么,转头却发现阿久呼吸均匀,似是已经沉睡,他也不转回来,就用这变扭的姿势望着阿久,即使黑暗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他却像是在用他的眼睛轻抚着阿久的轮廓。   ==============================   那日卫瑢不过说了句,好像牛奶加蜂蜜有助于睡眠,卫琛便说要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养蜂人,这古代可不比现代,蜜蜂蛰死人的事情可不是句玩笑,养蜂人大多离群索居,出的蜂蜜本就不多仅供那些达官贵人所用,能不找到是一回事,人家肯不肯卖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卫琛执意要去,卫瑢也拦不住,如今去了一天一夜了都还未回。   卫瑢前几日被卫琛监督着只许温水擦身,好不容易卫琛不在,他今日又绕着鸣苑转了几圈,出了一身汗,自觉身子已经好了,便让小厮打了桶水,准备泡个澡。   温热的水随着人体的动作而轻微晃动,拨在身上带起阵阵舒适,全身的毛孔张开卫瑢舒服的几乎都要呻,吟出声。   泡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卫瑢起身,就这么光着身子踩在地上,却拿挂在屏风上的帕子,听见门的响动,他手下不停,说道:“阿宇?行了,不用加热水了,出去吧!”   本以为对方会退出去,不想对方兴冲冲的冲的太快,等意识到不对时人已经进来,卫瑢心下不悦,怎地如此莽撞,却不知这幅场景对对方来说是多么的震撼。   只见少年赤,裸着身躯,只有手上一块小小的用来擦身的帕子遮住重点部位,身上还滴着水,莹白的肌肤此刻似乎闪着光一样,修长纤细的四肢,光脚踩在地板上,脚趾粒粒圆润可爱,因为刚刚泡过热水,脚趾成粉色,似是感受到灼热的目光,脚趾不自觉的摩莎起来,阿久腿上几乎没有什么汗毛,一双腿又直又长,正要一路往上而去,却突然发现,对方已经扯下一件衣物勉强遮住□□的肌肤。   “二哥!”卫瑢皱眉,暗示对方应该赶紧出去,不想卫琛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后不退反进。   比自己高壮的多的身体逼近,卫瑢微微有些踌躇,只是他相信卫琛,所以立在原地,等着看对方想要做什么。   带着厚茧的手碰上娇嫩的肌肤,很快就带□□点红痕,对方为他拉紧衣襟,拿走他手上的帕子,转到身后,挑起那一头湿漉漉的乌发,用帕子将水吸干:“头发还滴着水,你就算把身上擦干了,又有什么用?下次一定要记得先把头发弄干。”   “嗯,我知道了,二哥,我自己来吧。”卫瑢现下身高只到对方下唇位置,卫琛往他身后一站,就如同将他搂在怀里一般,这让卫瑢非常不自在。   “别动!我来就好了,你自己不方便。”及腰的长发,以前见过阿久自己弄干,那时他就觉得心疼,一点也不爱惜,胡乱的揉,也不知干个发要弄断多少。   对方的呼吸喷吐在他的后颈,卫瑢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连忙从对方手里一把拽下自己的头发,往前两步离开卫琛的包裹,“好了已经干了,二哥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那好吧,我先走了,对了桌上的囊袋里装的是蜂蜜,等会儿我让人拿个碗倒出来,临睡前别忘了兑在牛奶里喝。”卫琛万分可惜,只是他也知道再下去就太过了,只好磨磨蹭蹭的没话找话,就等着多看两眼。   卫瑢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目送着卫琛出门才开始解下身上这件已经弄湿的衣服,解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蹬蹬几步抢到门口,打算把门闩上。   “对了,阿久!不是说了最近只能擦身的么?你怎么……”   几近赤,裸的少年一头撞进青年的怀中,卫琛不由自在的揽上对方的腰,触手的滑腻让他叹喂,那一刻两人保持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卫瑢发力推开对方,‘砰’的甩上门,拉上门栓。   “……”话说,这是让他去死一死的节奏么?卫瑢背靠着门,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难堪的事,这让他几乎不知作何反应。   想来,就当做不存在吧!   ☆、将离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离着卫瑢出发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卫家几人都自觉的放下手里的事物,争取多相聚些日子。   一日午后,卫老爷把卫琮和卫瑢俩兄弟叫到跟前,三人沿着卫庄的青石小路悠悠而行。   “阿久啊!”卫老爷名潭字景深,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商人、大善人,不过自家人都知道,卫老爷最出名的是宠自家孩子:“其实吧……唉!”   “父亲有何事,不如明言,阿久定当遵从。”卫瑢见老父一脸纠结,话也不直说,支吾了半饷,只好搭腔道。   “唉!”卫老爷看了小儿子一眼,哀叹两声,背着手快步而行。   俩兄弟在后面互望一眼,都觉事情重大,紧赶上前,卫琮在父亲面前没大没小惯了,随意说道:“父亲叹什么气啊!这再愁着头发都要白了!”   卫老爷转头怒瞪大儿子,“还不都是你,你要争气点,我用得着愁嘛?!”   “喂喂喂!父亲不是对着阿久叹气么,又关我何事啦!我最近可老实待在家,没惹什么事啊!”卫琮就纳闷着,好不容易这次被父亲叫来不是教训他的,结果最后又变成他错了!?   “嚷什么呢!平日里的养气功夫养到哪去了?学学你弟弟!要不是你小子读书不行用得着你弟弟去……”后面的话却因听见卫琮的混帐话而说不下去。   只听卫琮说道:“养到狗身上去了呗!”声音里的蛮不在乎,把卫老爷气得够呛。   卫琮有些不服,阿久天生性格就这样,他可学不来,让他一个时辰坐那不动他都受不了。   “你!咳……咳咳。”卫老爷被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卫瑢扶着他的手臂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本来就是嘛!人与人之所以不同就在与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学来学去失了自我,不如不学!”卫琮见卫老爷正咳着无法反驳他,赶紧将话溜了出来,末了还加了句,“这话是阿久说的!”   “你!逆子……”卫老爷简直气得肝疼。   “大哥!你少说几句。”卫瑢见卫琮还欲张口,赶紧叫停,虽然父亲和大哥之间相处一向是这么回事,再生气过两天也就好了,但卫老爷毕竟年纪大了,这时代不比现代,五十岁已经是可以称老朽的岁数了。   卫老爷今年四十多,近来或许是身子不大好,总说自己年纪大了,想要退下来。不然他也不会让还未行冠礼的卫琮接手一部分生意,又提拔卫琛当他的助手,不过是想着卫琮没有兄弟帮衬着,在家族叔伯面前容易吃亏。   虽然卫琛并不是他的儿子,身份也有些不光彩,但是也养了这么些年,他母亲已经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了代价,那事就这么揭过,对孩子他也没那么仇视,只要他有用能帮到卫琮也就行了。   对河的卫家村几个叔伯兄弟早就不服他卫庄占了这么些年的家主位置,就想把他顶下去。   他趁着现在还有把子力气给他儿子铺铺路,等到他临终前将卫琛的身世告诉他,虽说这些年对方过得不算好,但毕竟养到这么大,也没短了吃穿,生恩不如养恩,他还不感激得一辈子为他儿做牛做马?   “唉!阿久,为父想了又想,这科举……不考也罢!”卫老爷将大儿子的路安排好了,愁的也只有他这个幼子。   “父亲!那怎么行?阿久可是文曲星下凡的,不考科举怎么给咱家捧个状元回来!”卫琮百思不得其解,从小让阿久考科举的不就是父亲大人,怎么这会儿?   “你闭嘴!阿久,咱不考了行吗?爹爹只希望你一辈子身子康健,长命百岁,科举做官都是废脑子伤身子的事,以往是爹爹想差了,总想着家里出位进士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可是爹爹只要想到你一个人在外面,这生了病也没个人照顾,我……”卫老爷按着幼子的肩膀,远不及大儿子同龄时那么健壮,他心下内疚,京城路远,这要真出了什么事,消息送到也要十几二十天,万一……   “父亲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阿久也不是一个人去,阿垣和阿宇会照顾我的,父亲多虑了。”卫瑢其实有些感动,身在这个时代,光宗耀祖是第一大事,卫老爷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心里对他有多么疼爱。   “可你身子从小就不好,这到了京城要是水土不服……”卫老爷实在是不放心。   “是啊阿久,还是别去了,你就在家写写画画,弹弹琴唱唱曲儿,大哥赚钱给你花!”卫琮反应过来也开始担心,而且阿久这一去肯定得很久,那可怎么行?   “孩儿一定量力而行,不会勉强自己,若是不行就回乡来。只是学了这么多年,若是连考试都不敢去,孩儿一定不会甘心。”卫瑢神色陈恳的看着卫老爷,如今不是他说不去就能不去的了,为家族、父母、老师以及他自己,京城就算是龙潭虎穴他都得去看一看,闯一闯。   卫老爷见幼子已经决定,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转身沿着小路往回走,对着身后想要跟上来的俩人摆了摆手。   卫老爷一路走,路过卫夫人的院子,本不欲入内,想起阿久的事,觉得还是要跟卫夫人商量商量。   一路进去,自有年轻丫鬟进屋通报,略等了会儿,就见一大丫鬟挑起门上的帘子,卫夫人莲步轻移来到卫老爷身边:“老爷请进。”   “嗯。”卫老爷当先跨入房内,见下人都退了出去才开口说道:“阿久此去京城,要带去的东西你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都准备妥当了,瞧老爷问的,阿久是莲儿的心肝宝贝,这做母亲的哪能不尽心?”卫夫人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如花似玉如二八少女,难怪卫老爷已多年不取妾,只专宠发妻。此番娇嗔,若不是卫老爷心里担心儿子,只怕却是把持不住。   他语气柔和了些许:“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阿久身边必要有个得力人手,他的书童小厮年纪都不大,阿久生性固执,得安排个管得住他的人才行,我想了想,不如让卫琛跟在他身边?”   “不行!”卫夫人第一次大声说话,还是对着卫老爷,她却并不在意,只揪着手帕子,心里胡乱想着什么,卫老爷见她嘴唇都要咬得泛白了,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一直为了当年的事在怪我……”   “你先别急着反驳,是我没能做到当年的誓言,是我对不起你,只是莲儿,那孩子这些年受得苦我都看在眼里,如今这般已经够了。”   “够了?”卫夫人霍地抬头望着卫老爷,“卫景深!你觉得这就够了?我却觉得远远不够!看见他我就想起他那个娼妇娘,我就会想起当年我是多么的失败,你知道吗?当时琮儿才刚出生没多久,看着他我几次都想掐死他!我都不想活了你知道吗?”   卫老爷一把抱住声泪俱下的妻子,对方娇小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平日里柔美的声线沙哑难听:“卫景深,你说过只爱莲儿,一辈子只有莲儿,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对不起。”   “我恨你!我恨你!”卫夫人捶着她的丈夫,一拳一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卫老爷就这么让她打着,不出声也不还手,就这么抱着她。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卫夫人轻轻推开卫老爷的怀抱,抹了抹泪,又变成那个万事端庄的卫庄夫人:“老爷刚刚说的,我不同意!”   “不是因为其他,我绝不会让卫琛跟在阿久身边!老爷别问为什么,若不想害了阿久就别让卫琛靠近他!”   妻子的强烈反对让卫老爷只得作罢。   另一边卫瑢正与卫琮继续之前的散步,卫瑢说分别后至少要每月通一封信,卫琮则表示,写信什么的太麻烦,要是想弟弟了,他就跑去京城看他就行了。   卫瑢失笑摇头,这个卫琮还是这么讨厌写字。   正在这时转角突然走出一人,卫瑢没注意,身子便向那人怀里倒去。   “阿久当心!”却是出门办事刚回的卫琛。   “我没事。”卫瑢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直了身子,略退了两步,他总觉得对方出现的太突兀,像是等着他撞过去的一样。   “你没长眼哪!没事别瞎转悠,给我滚远点!”卫琮怒气冲冲地冲着卫琛吼道。   “大哥?!”卫琮和卫琛很少同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从不知道卫琮对卫琛竟是这样的态度。   他对着卫琛点头致歉,转身拉住扬拳欲打的卫琮,哄着他往鸣苑走去,“不如大哥帮我看看,还需要收拾些什么吧!”   卫琛站在原地望着俩人相携而去的背影,眼神越发深沉,双手在背后紧握,他心想,总有一天让那乱吠的恶犬消失在阿久身边。   ☆、远行   很快到了出发的日子,这日天还蒙蒙亮,卫琛就早早的起身,他去了马厩检查那些马匹的状态,或许是来得太早,马厩里空无一人,卫琛一匹匹的看过去,墙上的点着油灯,被窗外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卫琛微微皱眉,看样子今日有风,待会儿得嘱咐阿宇给卫瑢多拿件外衣。   “你倒是尽心啊!”突然房梁上传来阴测测的一句。   卫琛手伸进怀里按住刀柄,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他又放松了表情说道:“不尽心怎么能让他们降低戒心?”   “嗯,你做的很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跟我来!”对方始终隐在横梁之上,全然不露身形,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顺着窗棂激射而出,卫琛本欲跟上,又想起今日阿久将远行,踌躇片刻,却是被那翻转的黑影一拳砸在腹部。   那人一把抓住卫琛的衣领,高大的青年在对方手里却如同幼童,身不由己的离开马厩,一路往卫庄之外那条河道飘去,轻飘飘地落在一艘被刷成黑色的小舟之上。   卫琛眼见小舟顺着河道往下游飘去,离着卫庄越来越远,与阿久将要出发的方向却是相反。   他漠然片刻才转身向着那个身影行礼:“孩儿见过父亲,不知父亲找孩儿所谓何事?只是若是不能尽早赶回怕是会引起怀疑。”   “为父自有打算,你跟着就是!”老者生的高大竟是比卫琛还高一些,想来该有八尺以上,甚有威严,只是一副鹰钩鼻让他看起来阴森森的。   “是。”见老者这么说,卫琛也无法再说些什么,只是他虽然看起来很淡然的立在老者身后,实际上心里着急得不行,以往每次与老者相见都要揣摩对方的目的、心里,现在却只想着若是赶不上阿久出门……   ============================   ——卫庄门口——   “阿久,走吧,别等了,这出行的吉时可不敢误了。”已经到了时辰,卫瑢一一拜别父母兄长,卫家村的几位族老也来了,拉着卫瑢说了好一会儿话,只是等到出发的吉时,也还不见卫琛的身影,卫老爷见卫瑢隐隐有在张望着什么,便开口道。   “哼,那家伙不来才好!”卫琮有些高兴又有些气恼,高兴是不用见到那家伙对阿久嘘寒问暖,气恼则是阿久要远行,那家伙居然敢不来送行?!   “父亲母亲大哥保重!”卫瑢无奈只好对着父母兄长躬身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甩动马鞭,轻快的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卫瑢掀起帘子,向着为他送行的人们告别,父母早已红了眼眶,卫夫人见着儿子的马车动了起来,紧跟着迈了几步,“儿啊,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娘等着你回来!”   “母亲请回吧!孩儿定会平安回家!”卫瑢也有些控制不住,他眨了眨眼,抬头望向人群的后方,一直到人群变得如蚂蚁般大小,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出现,卫瑢放下帘子,靠在包裹着软垫的车壁上,心里有些空落落地,第一次离家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这对恋家的卫瑢来说,微微有些不适。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速度并不快,距离秋闱还有段时间,家主特地嘱咐过,公子身子不好,切不可为了赶路而颠着公子。加上知道公子只是去京城学习顺便看看秋闱,所以一路上的气氛轻松,等到了扬州城外的运河边,许多人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这壮观的场景让他们倒吸口气。   京杭运河,隋朝时建立,千年来几近修整,如今是贯彻整个江浙一带的枢纽,多少家族因它而兴旺,卫家也不例外,从卫庄第一代主人起,就靠着运河过日子,将南边的丝绸茶叶运往北边,北边的毡子皮毛东北参运到南边,最远甚至还与琉球做着生意。   运河边建筑林立,一些商会都在此立有会馆,而卫家会馆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码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正在运货的工人,一艘大船正停在码头,见着马车过来,从船上下来一溜船工,呼和着那些搬运工让他们留出位置。   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对着马车施了一礼,“可是卫家三公子?在下陈珂乃卫大公子手下管事,请公子登船。”卫瑢伸手掀开帘子,也不用对方搀扶,自己不急不缓的踩着踏脚下了马车,这才向那位陈管事道谢。   这陈珂不过二十出头,十几岁就在卫家商会做帮工,卫老爷见他做事机灵,有想着让卫琮培养班底,便把他安排到他手下。往常陈珂见到的人不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是些贼眉鼠眼的混子,唯一见过的书生还是个偷书的穷秀才,本以为刚刚见过的那位已经是仙人般的人物,没想到这卫三公子却是更胜一筹,皮肤如上好的白玉,乌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穿着并不如何华贵,却自有一股奢华之气,等那卫公子往船上行去,陈珂才惊觉竟被对方气势所摄,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怎么看清,要说的话更是忘在脑后。   陈珂紧赶几步,在卫瑢身后说道:“公子,船上有贵客,说是来找您的,您看?”   卫瑢正沿着舢板上船,闻言转身看着陈珂:“贵客?你不认识的?对方可有说是何人?”他怎么也不会被说成贵客吧?   “卫三!”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这世上会如此不客气的喊他卫三的人,那可就只有那么一位,只见这位师兄此刻可谓盛装出行,规规矩矩的穿着绣着暗纹的中衣外面罩着对襟长衫,衣料华贵,紫衫袖口上绣着紫荆花纹,同色的绣花精致而又华丽,头上戴着顶玉冠,卫瑢施礼道:“见过师兄,不知师兄到此有何……”   “阿久!!”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喊,卫瑢顾不得陆舟,他转头看去,只见卫琛骑着匹灰色大马,从远处奔驰而来,见他回头便又加快了几分。   “这家伙是谁?”陆舟见卫瑢又下了船,也不计较他的失礼,自己也跟了下来。   “我二哥。”卫瑢此刻心有些砰砰跳,他其实并不担心,他知道对方无论如何都会来为他送行,刚开始以为船上那人是卫琛,却不想竟是这位师兄,这两位兄长如此待他,他心里也是感动的。   “二哥?”卫琛已经离得很近了,正要翻身下马,却见阿久身边那人挑起卫瑢的下颌,俩人离得及近,那人对着阿久说着什么,最关键的是,平日里不喜人触碰的卫瑢,竟然没有挥开那人的手。   “二哥?完全长的不像啊!”卫瑢被对方挑起下颌,陆舟打量的仔细,知道这位师兄性子不同一般人,若是退开,可不知对方会在这大庭广众下作出什么事情来,卫瑢便由着他看,幸好,陆舟也只是看看,很快便放了手。   卫瑢没理会陆舟的话,见卫琛下马,走过去心情有些愉快:“二哥怎么来了?”   “之前有些事没赶上,总得来送你一程。”卫琛原本黑着脸,见阿久如此也是气不起来,他对着卫瑢细细叮嘱,包括吃饭不能挑食,身子不舒服要马上告诉下人,不能自己硬抗,天凉了要马上加衣服,絮絮叨叨的说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陆舟原本饶有兴趣的看他们两兄弟说着话,只是他性子急,最受不得唠叨,见卫琛模样俊朗,也是一副豪爽的气概,却不想说话如此婆婆妈妈,他拖着嗓子说道:“卫三,这知道的是你二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妈呢!这还让不让出发啦,干脆你把卫三带回去吧,这船可就给我坐了!”   卫琛望着陆舟不说话,琥珀色的眼睛里蓦然染上一片阴郁,陆舟面对面看得清清楚楚,他顿了顿,不甘示弱的与对方对视。   “师兄要去何处?!”三人里恐怕只有卫瑢不了解暗地里的暗潮,他一向知道陆舟的话听一半就行,不然这六年来,早就被这师兄兼半个老师给气死了。   “去哪?当然是去京城!不然我来这干嘛!”陆舟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卫瑢的手臂,往船上走去:“走吧,这开船也有时辰讲究,这要是误了时辰,只怕那陈管事担待不起。”   卫琛站在原地,看着阿久的背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此时他的眼神是贪婪的,不再掩饰他眼中的情感,他此刻想要不顾一切的顺从自己的心,想起小时候内心里默默许下的誓言:阿久在哪他就在哪!这是连卫瑢都不知道的,一个孩子小小的誓言与愿望。   陆舟转头见卫琛一脚踩上舢板似是要跟着上来,不屑的嗤笑一声:“卫二哥止步吧,船就要开了,舢板上可不安全。”   “二哥回去吧,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写信。”卫瑢无奈的笑笑,陆舟的性格实在是奇怪,也不知他怎么就看不惯卫琛了,刚刚还好好的。   “……”卫琛深深的看了阿久一眼,缓缓撤了步子。船上的船工拉起了号子,船锚被拉起,风帆被风鼓起,大船很快就驶离了码头,向着卫琛未知之地行去。   ☆、书院   “师兄此去京城所为何事?”卫瑢想不通陆舟此前还气恼他去京城,此番却像没事人一样与他同行。   “访友。”陆舟随意吐出两字,丢给卫瑢一封信,就往琴案边一坐,让身边书童燃起檀香,闭目养神起来。   卫瑢失笑,陆舟何时不这么变扭估计他还不习惯。   拆信看了半饷,抬头望望陆舟,又低头看了看信里的内容,陆舟似有所感,撩着眼皮询问地看了卫瑢一眼。   卫瑢笑笑也不说话,陆舟瞪了他两眼,语气越发不客气,“卫三,你什么毛病?老头子说了什么?”   卫瑢合上信笺,原封不动的套回信封,那慢悠悠地动作气的陆舟牙痒痒:“老师只说让我们此去互相照顾,另外给我取了个字,方便交友。”   “字?要我说叫卫三就行,小小年纪取什么字!”陆舟随手拨弄着身前的古琴,看似蛮不在乎,实际上竖着耳朵听着。   “也是啊,名字不过就是代号而已,师兄,抱歉!阿久有些乏了,想去歇息了,师兄自便罢。”说完人就在陈珂的带领下去了船舱内休息,留下陆舟满脑子:他竟真的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不告诉我!!!   今日有风,大船在运河上航行得很快,此后几天风力减小,多半都是靠人力划船,不过即使如此也比走陆路节省了一半的路程。当到达京城时,卫瑢终于能够脚踏实地的踩上地面,深感古代出行的困难。   陈珂来趟京城也不是专程送卫瑢的,卫家在京城也设有商会,自有货物要清点卸货。按理来说这卫家的公子来了京城,商会管事应当前来请安见礼,只是被陈珂拦了下来,与卫瑢相处了半个月,陈珂多少对他有些了解。卫家生意上的事,这位三公子是一概不管,所以便先来请示询问卫瑢是否前去商会稍歇,又提了提管事想来请见的事,卫瑢果然拒绝。   见陈珂又提要送他去书院,他赶忙婉拒,让他们各忙各的去。   “卫小三,还不上车?看什么呢?”陆舟在马车上喊道,自从那日卫瑢耍了这位师兄一通,不告诉他老师为他起的字,这人便开始胡叫。   虽然其他人不知道小三的另一层含义,但卫瑢却不想这称呼落到自己头上,“师兄叫我徵羽便可。”   “我还蒸鱼呢,不好听,不如卫小三好,我父起名不如我。”陆舟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身后的书童倒是目不斜视,若忽略他颤抖的眉毛的话。   阿垣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家公子,这陆师兄真的是得罪不得,阿垣被自家公子牵连在船上已经被整怕了,想到他们此去书院,就此与陆舟分离,阿垣就愉悦的快要跳起来了。   卫瑢此刻与小书童是一般想法:“不麻烦师兄了,阿宇和卫辄已经去套马车了,很快就来,师兄先走吧。”   陆舟皱眉看了卫瑢一眼,旋即又似想起什么,难得扬起嘴角,从善如流让马夫出发走人,卫瑢看得汗毛直竖,每次陆舟笑成这样都没什么好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终究会落到他身上。   阿垣高兴得拍手语气轻快的对这卫瑢说道:“真是太好了,以后不用时常见到陆公子了,公子马车来了,我们走吧,阿垣迫不及待想看看環宇书院什么样子了。”   小书童提着随身行礼,催促着卫瑢上车,只这一会儿周围就围满了观看公子的人,京城人实在太不含蓄了,大姑娘家的哪能把嫁随意挂在嘴边。   卫瑢见书童走路都轻飘飘地,真的不忍心把自己的预感告诉他,这孩子不过与陆舟相处不到一年,见着他就想见着老虎的小鹿一般,偏偏陆舟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就喜欢欺压这孩子,阿垣真是为他挡了挺多灾的。   马车一路行至郊外,穿过一片竹林小径便到了環宇书院,卫瑢下了马车正了正衣冠,躬身行礼后便将陆老给他的引荐信交给门前守着的小童。   比卫瑢还小了几岁的孩童身着青色儒服,先回了一礼,再一本正经的双手接过,让他们稍待。   卫瑢特地看了看那孩子穿着举人功名的儒服,倒是有些佩服,古人为科举所学的知识庞杂,童生试倒不算难,往后的乡试就会卡住一大片的人,有些人从孩童考白发苍苍都还只是个童生,天赋毅力老师缺一不可。   那孩子看起来十岁不到,待人接物有理有据,可谓天才神童。   不过片刻,书院的大门打开,当先走出一人,见着那人阿垣被吓得脸都白了,卫瑢无奈上前见礼:“师兄,又见面了。”   “嗯。”不是陆舟又是何人,只是他望着表情平淡的卫瑢神色不渝,想来这师弟早已猜到,亏自己还沾沾自喜!   “行之,这便是你常常说起的师弟?果然是清雅之人。”来人却是位身材中等的美中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面色红润看起来四十多岁,但声音稍稍有些苍老,想来年纪应该再大些,白面美髯,花白头发,若是穿上道袍拿把浮尘,山野之中被人见到,少不得跪拜大呼真人。   “哼!”陆舟转身就走,那老者知道他这般性子也不生气,引着卫瑢进了大门,“我和你师总角相识,知道他那性子,能入他眼的可不多,此次专门写信给我可把你好好夸了一顿,此番见了行之那番模样,我更是信了你老师所言,能让行之另眼相看那可真是——哈哈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徵羽见过先生,师兄他……多有得罪,望先生海涵。”这位便是老师的同窗沧化先生,姓林名祈字愿之環宇书院的山长,只是完全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只是中年的老者竟与老师同年,老师可是年逾六旬,只不知陆舟在他面前却如同同龄人般相处。   “哈哈,你这孩子真是爱瞎操心,行之有你这么个师弟也是他的福气啊。”见卫瑢坚持给他施礼,老者点点头摸了摸胡须说道:“不碍事的,我与行之那是平辈论交,这次我还想请行之在我书院任教呢。”   “啊?!”阿垣一直默默跟在身后,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惊叫出声,他很快反应过来,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一辑到底便要退走,那老者却混不在意向他招招手问道:“小家伙很怕行之?”   “……不、不怕”阿垣看了卫瑢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回答老者的话。   “真的不怕?那我可把你家公子安排在行之隔壁房咯~”林山长果然是能与陆舟交朋友的,有点蔫坏蔫坏的。   阿垣见林山长当真把自家公子往那陆公子离去的方向引,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小脸涨得通红。   之前那童子见阿垣这般,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笨死了,老师说了请陆先生来任教,陆先生住的就是先生的小院,你家公子是来读书的,自然是住学舍了!”   “啊?!”阿垣呆愣的看着那小童,“真的假的?”   “你怀疑我?”小童眼睛瞪得如铜锣大,想来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都解释了还不相信。   “没、没有,我、我去找我家公子。”阿垣见卫瑢他们已经走得不见人影,赶忙追上前去。   =============================   书院建得偏僻,又因秋闱临近,许多学子为了专心温书都搬离书院另外找了个清静的场所租住。   林山长见此便把其他不下场的学子也放了假,如今偌大的学舍就卫瑢与之前见过那童子居住,那孩子本是个无父无母的乞丐,被沧化先生捡到,跟着他姓林,名旸,乡试最末,于是先生便不允许他去参加会试,说是让再学几年。   卫瑢静心坐于案前,一把瑶琴放置在案上,他并不喜檀香的香味,是以便让书童阿垣在旁沏茶,上好的龙井碧绿的茶水盛在珍珠般的杯中,茶香袅袅。   卫瑢的琴不如陆舟空灵,他更像是这周遭万物,如竹如松,如砖如瓦,初识只觉平常,细闻才能发现高远出尘、清俊典雅之中的脉脉温情才更让人如痴如醉。曲如人、琴如人他便是这样心性中正平和而又高雅清贵之人。   陆舟止住步子,伫立在小楼前,抬头望着那人的房间,是他教卫瑢学琴,刚开始时他也说过卫瑢学琴学不成,盖因那时对方的心是空的,而“琴者,情也”无情之人天分再高也学不好琴,然而今日卫瑢的琴道却是入了上品。只是陆舟却半点高兴皆无,盖因当你想要去改变一个人,你刚下定决心准备实施,对方却在悄无声息中自然改变,而陆舟却不知卫瑢因谁而变,这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写的比较隐晦,实在是师兄这样蹭地累的写得太清楚总感觉不是他的风格。   这里解释一下,师兄其实隐隐发现了自己对小攻有好感,所以才会追到京城。   之前他评价小攻说他不懂爱,师兄此次暗搓搓的表示想来教教小攻,但是从他的琴里面听出了小攻现在已经懂了,而且不是他教的,于是心里不爽。——以上就酱。   ☆、番外   ——鸣苑——   这里的主人离开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偶尔天气好的时候卫夫人会亲自过来吩咐人打扫,平时都是封闭的。   烈日照射着这个小院,炎热的天气让那些飞禽都躲在窝里,池塘边的荷叶上一只青蛙有气无力的呱两声,又扑通跳进水里,再不见身影,四下里寂静无风,垂在水面的杨柳笔直如珠串。   两层的小楼门窗紧闭隔绝着屋外的酷热,只是在那阳光照射不到,本因空无一人的房间床上,一个伏卧着的高大的身影缓缓支起上身,凌乱的长发铺在背上,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他光裸的背部。   麦色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因时间久远,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只留下这些凌乱的疤痕触目惊心。   男人手支着又俯下,身去,鼻尖埋在床单上深深吸了口气,那人离开已经很久了,残留在这里的气味早已消散,只能闻到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男人微微皱眉,翻身坐起,背靠墙壁,仰头望着头顶的纱帐。不知是今日的天气太像他们初遇的那天,还是因为太想念他的缘故,卫琛陷入了回忆。   记得那天他得知阿久搬到这边的院子住了,好像是高兴得连那个唯一的馒头都忘记吃就跑过来了,这院子还在建的时候他就经常偷偷溜过来,所以他很轻易的在没有惊动任何的人就进到了院子里面,然后如往常一样,远远的看着那个孩子。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这样做了,他只记得要给那个弟弟说声抱歉,或许是一直没找着机会靠近他,然后一天天的远远看着他已经变成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只是之前阿久住在大娘的院子,他不敢进去,只在大娘带着阿久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过几眼,所以他从不知道这孩子竟然长得这般俊俏可爱。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惊得几乎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手脚忙乱了会儿才想起要打个招呼,于是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惜那孩子没有笑,转眼就消失在窗口,看着关闭的窗户他有些委屈,也不想回去,找了颗树蜷缩起来靠在树干睡着了。   醒来时正好一股凉风吹来,带来一股清幽的香味,他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却听见身后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尽管第一次听见,但他就是知道是那孩子的声音。   后来他就多了个弟弟阿久,这个弟弟虽然老板着脸,但他对他非常好,给他带东西吃,教他认字,最主要的是会陪着他,他已经孤单太久了,那些人打他骂他讨厌他,在他们眼里,他不是一个跟他们一样的人,只有阿久,在阿久眼里他们是一样的,于是,他的眼里从此以后便只有阿久。   是阿久教会他读书习字,教会他什么是尊严,也教会他什么叫害怕以及什么叫思念。   娘亲去的时候他还小,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疯了很久了,经常念叨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发起疯来还会打人,卫琛五岁以后已经被打习惯了。   娘亲发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要躲,楞是呆在那任她打,等娘亲稍微清醒点就会抱着他哭,这是他最珍惜的时候,等到娘亲去世他还是怀念那种温暖安心的时刻,当阿久又一次给了他这种感觉,他就像个溺水的人,牢牢抓住那根浮木,丝毫不想放手。   所以他在听到卫琮说他没资格当阿久的哥哥时,才会失去理智的跟他扭打在一块。   然而那次的后果,是他所承受不起的,害怕这种陌生的情绪席卷而来,地板如同被炭火燃烧过,他一步步忍着炙热走近阿久,想要伸手帮他拭干血迹,才发现不仅手抖得厉害,全身上下都颤抖着都在叫嚣着恐惧、害怕。   在被拖离阿久身边,他终于被恐惧包围,娘亲去世后第一次在人前大哭出声,然而却没有用,狭小的柴房,没有人有空去理他,他就连阿久的情况都无法得知,他只能抱着膝盖咬着嘴唇任绝望包围。   大娘一句句诛心之言历历在耳,周围异样的眼光与不公正的对待,让他的心如同浸泡在污水中,黑暗的枝叶悄无声息地生长着,只是那些黑暗一直被阿久带给他的温暖压制着,因为有阿久在,他才觉得卫庄是他的家,他是离不开这里的,他会坚持下去。   然而在他十五岁,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内心的阴暗冲破一切长成了一颗参天巨树。   那个自称是他亲身父亲的男人,残忍地将事实摊开在他面前,让他逃无可逃,十五岁——若是再早一些,他必定无法接受他不是阿久的哥哥,只是那一年,在他刚刚发现自己龌蹉的思想,并且为此绝望的时候,那个男人带来的事实——在某一刻,他确实笑了。   从那时他就决定,他不会放手。   卫琛起身穿衣,整理好睡了一晚的床铺,临走之前又仔仔细细地将房间收拾了一遍,然后环顾四周。纱帐被重新挂起,案上的铜镜印着他的身影,一张琴案被放在窗台边,上面空无一物,那是阿久的琴案,那张琴是阿久十岁生日时他特地给他寻来的。   那时候他已经着手在接收他父亲的人手,这才能通过那些鸡鸣狗盗之辈的手得到那张琴,他虽不懂那琴的价值,但见平日淡然的阿久都连说了几声好琴,不知还要多久这个房间的主人才能带着那张琴回到这里,思念如穿肠□□腐蚀着他的一切啃咬着他的理性,他想他是不是疯了,不然怎么如此想念一个人,想得不可自拔。   见一切都恢复到阿久刚离开的样子,卫琛才翻窗离开这里。   “见过公子。”距离卫庄不远有座荒废的村庄,这里是他们用于接头的地点,只是不知昨晚子时才分别,今日又急招他所谓何事。   “嗯。父亲在里面?”卫琛点头,望向内厅那八尺有余的老者眼神冷酷,丝毫不似他话语里的尊敬。   只是正低头见礼黑衣人却并没看见,他恭敬的等公子进屋后开起身继续隐在暗处。   “见过父亲。”   卫琛进屋后那背对着他的高大男子转过身来,眼神寒冷的望着他:“还要多久,你才能把那个卫贼的头颅给我取来,祭奠你娘?”   “……”卫琛低着头静默片刻才回到:“若是父亲只想报仇,孩儿立刻就去斩下那……人的头颅。”   “只是,卫家那些生意……他们一向只重用本家之人,我们的人很难渗透进去,如今若是想连卫家的产业一并夺过,怕是还有些困难。”   “哼!卫贼夺我妻儿,若是不能让他亲眼见到他一无所有,怎能消老夫心头之恨!”老者一拳击穿身边的几案,案上滚烫的茶水被打翻,眼见就要倾倒在老者手臂,卫琛突地上前,伸手挡住,刚沏好的茶水就这么浇在卫琛的手上,很快就烫红了一大片。   那老者见此,露出个满意的表情,见卫琛弯腰要捡便说道:“加快速度,这一两年内,老夫要看见你在卫家掌权,去吧!”   “是。”卫琛蹲身将地上的碎屑一一捡在手心,才退出屋外。   等转到老者看不到的角度,他才松了口气般将扎在手心的碎瓷片拔出,虽然那人是他的亲身父亲,但卫琛对他不仅亲近不起来,还总抱有一份戒备。而且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有毛病,总喜欢看着卫琛无条件服从,若是卫琛为他受伤,那人却是连森寒的眉眼都缓和了起来。   “出来!”卫琛对着角落的黑影叫道。   “公子。”黑影单膝跪地。   “胡府那里可以动一动了。”卫琛几年前为了替阿久出气埋下的钉子算是歪打正着了。   那位看似地位最低的胡公子却是最后的赢家,一位二品京官的族叔,据说跟皇家还有些关系,胡公子深受那位的喜爱,如今已身为知府的胡大人新娶了位二八年华的小妾,肚子里又怀上了。那位已经不能人道的胡公子此刻就像个疯狗一般,若是让他知道当年那是与卫琮有关……   “给我看紧点,卫琮必须给我活着带回来,……这事不用让父亲知道。”卫琛犹豫片刻还是加了最后这句,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阿久的兄弟。   “这……”黑影抬头看了眼卫琛,见对方眼神淡漠到好似在他眼里他如无生命的雕塑一般,黑影忍住心悸低头道:“是!”   ☆、暴雨   九九重阳节秋高气爽,景色宜人正是邀三两好友登高赏菊的好天气。   所以当陆舟邀他登高,他没多想就同意了。   等出发了才知道只有他和陆舟俩人带着各自的小厮书童,卫瑢越发觉得奇怪,这陆舟这段时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卫瑢几次去找他都被告之人不在,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他有种对方在躲他的感觉。   而此次对方居然单独邀他,卫瑢不得不多留份心眼,这位师兄是不是想了什么新的整人方法。越想越觉得□□不离十,这事陆舟也不是没干过。   一行人乘马车离开书院往书院附近的小山行去,那山无名,却是林祈特意选中将书院建在这附近,虽说山不够壮丽但胜在精致,花木繁多,已至秋季落叶缤纷,厚厚的棉花般的落叶铺满了山道如同一条黄金地毯,最惊喜的便是那满山的野菊,少许红枫更是点缀了整座山林。   离得近了才看见一座大湖出现在眼前,曲曲折折的石桥连着湖的两头,湖心一座阁楼,想是建来供游人在湖上赏景品茗。   卫瑢莫名想起了陆府的那座小院,以及那座浮桥相连的小湖,有次他问过陆舟为何要用浮桥,陆舟却说那些他不想见之人若想要进他小楼,他就使人把浮桥抽走,如此任性,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卫瑢带着笑意看了看陆舟一眼,对方却没见到这难得的一幕,陆舟上了马车后就一直紧闭双眼,卫瑢正要开口提醒他到地方了,却见马车并未往那石桥方向走,而是绕过大湖往山背驶去。   卫瑢讶异片刻便释怀了,那石桥边停了好几辆马车,想来也是来登山的书院学子,陆舟毕竟是书院先生,虽说年龄差不多,但少不了见礼寒暄,放在陆舟这种厌烦礼节的人身上,不想与那些人照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马车转到山背,这边的风景同样秀美,只是一眼望去空无一人,零散的茱萸散落在周围,阿垣性子还跟个孩子似的,见两位公子走得慢,便说去为他们采茱萸,转眼便没了身影,卫瑢怕他爬树摔着便让阿宇跟着他。   只是走着走着卫瑢才发现陆舟的小厮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他与陆舟俩人一前一后走在这寂静的山道上,好似突然间其他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陆舟也奇怪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当心!”陆舟只顾着发呆,脚下被一根断枝拌倒,幸好卫瑢在他身旁拉了一把,感受着对方温润的气息萦绕在身侧,陆舟总算是将心里那道坎越过去了,毕竟之前从没见他有这种爱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就将一颗心糊里糊涂的交了出去,若不是老父来信催他回乡成亲,他恐怕还不能明了自己的感情。   也不怪陆舟如此,他是父亲的二子,在他之前还有位兄长,可惜倒在春闱考场上,陆舟从那时起就对逼着大哥考科举的父亲有些怨怼,从此决定绝不考科举。   而陆大公子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得知噩耗竟以身殉情,陆老深感对不起对方父母,又想全当年指腹为婚的佳话,便为陆舟定下了那姑娘的嫡亲妹子,可那姑娘比陆舟小了十岁有余,陆老便让陆舟等到如今年纪。   陆家家风一向严谨,从小就明白该娶那姑娘过门,但父亲来信催他却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脑子里想的都是卫瑢的身影。   那年之所以跟来京城原是以为将卫瑢当成知音,或许是有些好感,但那点点好感不值得他背弃婚约,然而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那时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原来那时就已陷得那么深。   “师兄累了吗?前面好像有个小亭子,不如去那里休息片刻吧。”一角飞檐隐隐出现在树叶后面,卫瑢自己也有些乏了,又见陆舟一副魂游天外的神情,而且突然刮起了风,天边一片乌云似是往这边方向移动着,卫瑢便提议道。   那亭子不大,位置很偏,若不是卫瑢眼尖怕是找不着这地儿,眼见那片乌云黑沉沉的压来,想来一会儿必有一场暴雨。   卫瑢紧赶几步踩上台阶,身后陆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师兄?”卫瑢回头见陆舟神色凝重,远方那片浓云裹着雨水转眼就到了眼前,“师兄快进亭子,要下暴雨了!”   陆舟一向是随性、肆意地,凝重不过一瞬,他立在台阶下抬头望着卫瑢的双眼:“卫瑢,卫徵羽,我只问你一次。”   卫瑢有些不明所以,但见陆舟说得郑重便凝神听着。   “你可愿与我一生携手。”猛地一声惊雷,雨水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珠打在陆舟身上头上,很快就浸入了他的眼睑,可他只是固执的瞪大着眼望着那个乌发的少年,雨帘让对方的身影像是罩上了一层轻纱,让他看不透他温润的表情下究竟是何态度。   风吹起了他的衣袂,雨水打击在砖瓦、树枝遮盖住了周遭的一切声响,狂风吹散了少年的发髻,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少年张口说着什么,陆舟听不见,卫瑢那一如既往淡定的表情让那少年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陆舟心想,你说的一个字我都听不见,他只站在那固执的看着卫瑢等待着一个他满意的答案。   少年一步步走下那座小小的凉亭,长发被雨水淋湿,越发黑亮的贴在脸颊,衬得他苍白如雪,青色儒衫包裹着修长消瘦的身体,那少年稳稳地踏在积满雨水的泥地,却步步生莲如同行走净土。   卫瑢走到陆舟身前,望着他的双眼说:“师兄,抱歉。”   擦身而过的瞬间,陆舟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在余光看见对方平静的眼神而作罢。   这片过雨云很快就消失在天际,阳光冲破云层,一道道照射下来,空气被洗净,落叶的清香萦绕在鼻端,卫瑢一步步往山下走,被雨打湿的小径有些湿滑,他几次都差点滑倒,下个山却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力,倒是让他没工夫去想陆舟的事。   被雨淋湿加上秋风一吹,他只感到阵阵刺骨的冷,他一路走到马车边,等在那里的卫辄见他如此,大吃一惊,赶忙扶他去到车内,将湿衣脱下,幸好他想着若是晚归怕是会有些凉,便给卫瑢带了件外衣。   “瑢叔怎不在山上避了雨再下来?”卫辄是卫家村的人,年纪比大哥二哥还大上五、六岁,辈分却比他低,父母去得早,族里把他养大,卫老爷见他为人老成持重,便让他跟着卫瑢来京城照顾着,也算见见世面。   卫瑢此刻只觉得冷,并不想费脑子给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冒雨下来,想起还在山上的陆舟和阿垣他们,便说道:“你让人去山上接陆公子和阿垣他们下来,留下一辆马车在这等着,我们先回去。”   “是!”卫辄见卫瑢冷得浑身发抖,也觉得不能在这再呆下去,于是便下车去吩咐妥当后,便自己驾着车带着卫瑢先回去。   陆舟在山上呆了很久,直到那些家仆寻找他的声音中带着哭喊,才从那座凉亭出来,那些家仆喜极而泣的催促着他下山,被湿透的衣服包裹了这么久,他早已浑身冰冷,只是他毕竟身强力壮,回去后喝了碗姜汤,裹着被子发了身汗,第二日便如常了。   听说卫瑢病了,他也不知该作何表情,若是就这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去探病,他自己心里却是没那么宽仁。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见卫瑢,得到的却是对方病重无法见他,他一开始以为是卫瑢不愿意见他,才让这粗人挡住他,陆舟心里火起,就想硬闯,却被那人拦下,见那人神色沉重隐隐有些不忿,他才想起卫瑢可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如此说来对方竟是病了这半月有余?!   陆舟只好回去,打算等卫瑢好些了再来见他,他那日在山上想了很多,或许卫瑢在他心中比他之前想的还要重,他甚至有些委屈求全的想法:只要卫瑢愿意与他在一起,他们各自娶妻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他原本是想把婚约给退掉的。   只是这一等又是将近半月,就在他又患得患失的想着是不是卫瑢故意将他拒之门外才托病不出,晃晃悠悠的来到卫瑢的小楼,却见到一个本不应出现在这的人,穿着一身黑衣风尘仆仆正往楼上行去。   陆舟不知为何,此刻在这个地方见着那人,竟会觉得是如此的刺眼,他喝道:“站住!”   “你来这干什么?”   那人也不下楼,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陆舟,他的脸色很难看,干裂的嘴唇抿得紧紧地,一语不发的望着张牙舞爪的陆舟,那眼神并不如何凶狠,却让陆舟遍体生寒。   他见陆舟安静了下来,便转身继续往二楼走去,陆舟之前得不到卫瑢的一点消息,此刻从那个男人疲惫的眉眼中察觉,卫瑢这次恐怕病得很重,他顾不得其他,只想跟着上去看看他。   “卫辄!把他丢出去!”卫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卫辄是他的人,阿久这次病的这么重,却还想瞒着家里人,卫辄给卫琛传了消息,他便放下手中的一切赶来京城。   卫辄猜测此次卫瑢生病多半是与陆舟有关,加上对这位性格多变的陆公子也没甚好感,便多次阻拦他去看望瑢叔,见卫琛如今的态度,卫辄在心里抹了把汗,幸好拦着他了,若是让琛叔在瑢叔房里见到这位陆公子,怕不会把他给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   卫琛进到房内,首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一碗温热的药汁正放在房间中央的花梨木木桌上,房间的窗户紧闭着,四周很暗,他拿起那碗药放轻了脚步缓缓来到床边,太久没有见到阿久,也不知他究竟如何,焦急的心情让他的呼吸喷洒在空气中,吹动了面前的轻纱,卫瑢想是累极,原本他觉浅,若是有人接近必定会被吵醒,听说他昏迷了整整五日把卫辄阿垣他们吓得够呛,大夫请了一拨又一拨,差点连林山长都惊动了,幸好卫瑢住着偏僻幽静的独立院子,离陆舟那挺远的,不然那不得闹翻了天了。好不容易醒来后便整夜整夜的咳,只是干咳,却恼人的很,根本无法入睡,只能白天稍稍补下觉。   卫琛挑开纱帐,只见卫瑢静静的躺着,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青白得几乎透明,双眼紧闭对于他的到来丝毫不知,见此卫琛便将那药碗搁在床边的几案上,想是卫辄为了方便卧床的卫瑢进食而特地搬来的。   卫琛无法控制的握住卫瑢放在床沿的手,那只手依然如记忆之中一样纤细柔软,手指上有着因常年弹琴练字而形成的薄茧,只是那只手实在是太凉了,卫琛缓缓弯下腰坐在床沿,用自己温暖的双手将它包裹住。   “咳咳!”原本陷入沉睡的人突然就咳了起来,原本只是轻咳,慢慢地变得有些撕心裂肺,而此时卫瑢却还紧闭双眼,皱着眉头,好似还沉浸在睡梦中,卫琛见他咳得厉害,便伸手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臂弯,右手轻抚着他的背部。   卫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缓缓睁开眼,就感到自己居然被人抱在怀里,他条件反射的动了动,想要脱离身后那人的怀抱。   “阿久,是我!”卫琛却紧紧环住他的腰,将人禁锢在怀里。   “二哥?!你、怎会在此?”卫瑢挣了两下,发现根本动不了,也就作罢,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没想到卫琛居然会来,“是咳咳~父亲让你来的?我不是说不许告诉、咳咳~家里吗?”   “你别着急,……他们并不知道。”卫琛轻拍卫瑢的背,直到卫瑢示意他停下为止。端起案上的药碗,放到卫瑢唇边:“卫辄只传了信给我,我知你不想父亲他们担心,便没告诉他们,只说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出门,也没说来的京城。”   卫瑢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但他此刻没精力想那么多,他伸手扶着药碗,就着卫琛的手将那满满一碗的药一口气喝下。   卫琛往身后的床柱靠了靠,使力让卫瑢后仰半躺在他胸口。   卫瑢这下是真的不自在了,他刚挪了挪身子,便被脖子上的温热的气息给吓得僵住,却原来是卫琛将头埋在他肩上,因为卧床,他的领口微微有些松散,卫琛的脸就贴在他光裸的肌肤上,喷出的灼热呼吸就这么打在他的脖颈。   “阿久!幸好、幸好你没事!”卫琛的这一句话成功的阻止了卫瑢的挣扎,他想起刚才看到的,卫琛憔悴疲惫的脸色,干裂起皮的嘴唇,他本就是不愿让人担心不愿麻烦别人,而卫琛话语里的庆幸以及此刻脖子上,顺着锁骨流下的带着热度的液体都让他的内心里升起了浓浓内疚。   他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什么,有些温暖有些感动,他情绪一向很淡,即使有什么事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的放在心里,此刻对着卫琛浓烈的感情,让他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他哑着嗓子说道:“我这不已经好了么,没什么的,只是看着凶险,我以前不都这样过来的吗,只是咳咳~卫辄没见过大惊小怪罢了你……你、你别哭了。”感受到对方的泪水越积越多,几乎都快将他的肩膀打湿,泪滴一滴划过他的胸膛,顺着肌理滑向他的腰腹,这让他感觉有些怪异。   “阿久!你说过不会不见不会离开我的!”卫琛想起自己接到信时如晴天霹雳,不顾一切的就往京城赶,脑子就像突然被清空了一般,什么都没想,直到现在见到卫瑢才知道害怕,恐惧如潮水般拍打在他的身上,他只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感受他身体的温度,才能止住这种恐惧。   “嗯!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失去理智的卫琛是他所没见过的脆弱,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那个无助的孩童,卫瑢只能拍着他环住他的手臂,给他些安慰,只是卫瑢此刻并不明白,他身边这人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维护的少年,他也不知道他随口答应的在对方看来是多么重的承诺,在对方早已决定将内心的猛兽释放出来的如今,这个男人是怎么也不会将他放开了。   =============================   卫琛在这里仅仅只呆了五天,他出来得急,怕是他的行踪那个老者已经知晓,若是让他知道他火急火燎的跑来京城只是为了见阿久的话,怕是会对阿久不利。   “咳~这就要走了?”卫瑢长时间客居异地,生病时本就比平常感性些,他难得的做出些不舍的表情,看得卫琛差点就说出留在这陪他的话来。   卫琛没有回答卫瑢的话,他问道:“那阿久还要考科举吗?要我说今年皇帝病重取消春闱时,你就该回去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场。不如这就回扬州去吧,你身子这般差,若是稍有差错……”如今阿久已经十七了,整整四年没见着,人高了,脸长开了,五官更加立体,漆黑的眼眸深邃,望得久了似乎就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明明年纪不大,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稚气,身上独特的幽香似乎越发浓郁,这让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阿久气息的卫琛有些贪婪,因在病中,长发披散下来,但那如墨的长发衬着白皙的脸颊,嗯,嘴唇有些发白,想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若是能由自己让它变得殷红……卫琛握紧了拳,指甲掐在肉里的痛感让他清醒的多。   “况且离明年新皇开恩科也没多久了吧?阿久你身子没恢复之前可不能温书,我会让卫辄监督你的。……这样一来,定然不理想,不如不考了罢!”卫琛也知道卫瑢身体没恢复之前是不可能跟着他回去的,但是能少一天是一天,而且他是真的怕阿久考上了,那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了。   “这还有四、五个月呢,咳咳,原本就一直有在温习,不过停个月余,二哥就要说我考不上了么?”卫瑢有些不服气,想他也没别的什么本事,生意上帮不了父亲什么忙,也就读书上面有些才智,这卫琛难道要他一直当个无用的闲人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卫琛在下属面前一直是残忍无情的,在卫庄人面前却是个面瘫,只有阿久才能让他患得患失手足无措如顽童犯错。   “那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四、五个月都好不了?”卫瑢很久没见他这样,无端的起了些逗弄心理。   “不不不,我只是、只是……”   “噗!”见阿久忍不住笑了,卫琛才发现被耍了,他无奈笑笑,眼神宠溺的看着卫瑢。   卫瑢抬头就见卫琛这样望着他,他止住笑,心里有些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感在心底流淌。大概是被暖到了吧,二哥对他这般好,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二哥该走了吧,赶路可得早些出发。”卫瑢打断了俩人之间莫名的气氛,见卫琛半点不急的模样,只好催促道。   “嗯,阿久你好好休息,我带来的药囊是经常给你看病的老大夫开的,他说放在枕边经常闻一闻,对你有好处。还有要按时喝药,吃饭不能挑食……”话没说完便被卫瑢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   “二哥!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卫瑢也不知道他们的角色何时转变得这么彻底,几年前还是他细细叮嘱卫琛要认真看书写字,怎么现在就掉了个儿了?!   卫琛贪婪的看了卫瑢几眼,下次再见也不知要到何时,不过……应该不会太久的。   直到卫琛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卫瑢翻身趴在床上,把玩着枕边的那个小药囊,普普通通的花色,针脚有些拙劣,颜色偏暗,难道是老大夫的夫人绣的?那可真是……有些难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男神所不知道的事:   卫琛:大夫快,我弟弟老咳嗽,你有什么办法没?   老大夫:嗯,做个药囊吧,只是我这没有装的纱布了。   卫琛:那……这个行不行?#^_^#^_^   老大夫:好丑的锦囊?谁绣的,这针脚简直就如狗啃。   卫琛:……我。   (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刺杀   卫琛一路坐船回到扬州,他这次出来一个人都没带。到了扬州,去卫家商会要了匹马,就往回赶,也不知他去了这么久,那人有没有怀疑什么?   途经河道,如今进入冬汛,河流有些湍急,卫琛见河水快要漫上木桥,便调转马头准备绕些远路,这木桥年久失修也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河水冲走,还是妥当些好。   只是转身却见几个头戴斗笠,身着葛衣之人手拿长刀成扇形将他去路挡住。   面对一群亡命之徒,卫琛却冷静得很,他在心里过滤了几遍,胡公子、卫琮甚至是那鹰勾鼻的老者都有可能,只是那老者要杀他的话也不会是现在。如今卫琛对他来说还有用处,而且来杀他的话,必定会是他亲自动手,那么是胡家那人识破了他的人?或者是卫琮终于见他不惯下狠心要干掉他了?   多想无益,对方显然是经过多次配合,拉着几根拌马索冲他冲来,落在后头的几人甚是阴险,往地上扔了些荆棘。   见没那么容易骑马冲过,卫琛干脆翻身下来,抽出藏在马腹下的长刀,那是跟他那把短刃一模一样的长刀,不过大了几号,那刀在他手里快如闪电。   只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几人显然是默契十足,几次在他突然出击想要先干掉其中一个时,都被对方同伴给挡住了。一时间双方谁都奈何不了对方,那几人对望一眼,俱都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刷得一下几包粉末状的东西一齐往卫琛的方向撒去。   卫琛暗道不好,情况紧急只来得及伸手挡住眼睛,也就这档口就被人抓住机会在手臂背部上砍了几刀。腰腹受到重击,卫琛重重地倒在地上,眼见几把刀一齐斩下,却闻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这是通往卫庄的捷径小道,很少有人往这里经过,除了卫庄之人。   来人策马呼啸而至,却被斗笠客之前撒的荆棘刺入马蹄,那白马长嘶一声,立起前蹄,马背上那人一个没坐稳就给摔了下来,想是摔得狠了,老半天没动静。   “……”趁那几名斗笠客因来人发愣,卫琛翻身爬起,一刀斩上一人握刀的手。   那只手上还握着长刀,就这么被分离开来,血液如泉涌般喷出,那只断手落在地面,被躲闪不急的同伴踩踏。   “啊啊啊啊啊!”那人捂着手腕跪倒在地,其他人见状都发起狠来,卫琛被重新包围,一时间难以脱身。   那路人见只看见那被围杀之人的背影,见对方这片刻身上便又新添了几道伤口。他起身捡起那断掌手中的长刀,挥舞着往那几名斗笠客砍去,他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刀法,但毕竟也是爱好舞刀弄枪地年纪,加之身强力壮,倒也有些用处。   等俩人背靠背才发现竟是自己熟悉的,而且还是恨不得对方赶紧死掉的人。   “卫琮?”   “居然是你?!”卫琮远远见着一伙藏头露尾的家伙围着一人砍杀,他想也没想就喊了一声,策马冲来想要将那人拉上马背溜之大吉,没想到对方居然布了陷阱。   “该死!卫琛你他奶奶的惹得什么人啊这是……老子快被你害死了!”卫琮一个不小心背上就挨了一刀。打架斗狠他会,搏命拼杀他何时见过,这些人个个拎起刀砍人眼睛都不待眨的。   他刚刚不过犹豫了一下,想着那一刀砍去那人胳膊可就废了,不想他犹豫别人却不犹豫,这立马就挂了彩,倒是卫琛比那些人还狠,自卫琮加入之后替他挡了一部分,砍起人胳膊腿的那是顺手无比。   “我也没让你来救。”卫琛与卫琮互不顺眼也是由来已久,更何况刚刚还在想是不是卫琮派人杀他,这人转眼就出现在眼前,这实在是太巧合了,卫琛不得不脑子里多转上几道弯。   “你!老子真是瞎了眼了,咋没看清就冲过来,早知道是你老子见死不救!”卫琮气得哇哇大叫,恨不得手里的刀往卫琛头上砍去。   卫琛默默观察,以期寻找突围的方法,只是他越看越是心惊,这些人看似在砍杀他们俩人,实际上却是在暗暗护着卫琮,这么一来,卫琛更确定了心中猜想,他不得不分出一半的精力去防备他身边这个一直骂骂咧咧看起来鲁莽没心机的男人。   只是腰腹一道大伤口,一直流血不止,又要分精力去防备卫琮,卫琛很快就变得险象环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看了看身后的那条河,桥上是一定不能上的,对方准备充分,说不定就有陷阱在那等着。   他刚才骑来的那匹马一直在不远处徘徊着,他吹了声哨子,那马就温顺的往这边奔来,只是同样的踩了一蹄子的荆棘,马儿长嘶,脚下胡乱的踏着,卫琛趁着这个时机一把将身边的卫琮推向斗笠客,那人果然收刀一把将卫琮接住。   卫琛趁机往河边跑去,在付出手臂背上被砍了三道伤口的代价后成功的窜入河中消失不见。   卫琮震惊的看着如今的场景,他还在卫琛居然卑鄙的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愤怒情绪中,本以为就算还有命在也是会被捅几刀。没想到刚刚还杀得凶狠的斗笠客居然伸手接住了他,并且堪称温柔的把他拨向一边。   接着就见卫琛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去了,河水湍急转眼人就消失不见,也不知生死。   那些斗笠客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冲他拱了拱手:“卫公子多有得罪,告辞!”   还不等卫琮出声,只听嗖嗖几声,人就给不见了。   只余卫琮一人望着满地狼藉,血液混着泥土,让这块地变得有些泥泞,一只断掌静静地躺在地上,卫琮手里还握着那只手的主人的刀,那人是被同伴拖走的,卫琛一刀削了他大半脑袋,当时脑浆溅了卫琮一袖子,卫琮想起刚刚用那袖子擦了嘴角,瞬间觉得一阵反胃,他丢下手中的刀,趴在地上呕吐。   这是他第一次对卫琛升起了浓浓地恐惧,他原本以为自己打架从不惧任何人,如今才知道,卫琛不是打不赢他,他只是不屑于与他打,卫琛与他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卫琮浑浑噩噩的回到卫庄时天色已暗,下人见他身上留着血,发髻散乱,俱都吓得惊声尖叫,他这才想起他就这般回来万一吓着母亲可是不妥,正想让下人闭嘴,就见卫夫人抹着眼泪向他走来:“琮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见他满身鲜血,卫夫人吓得几乎要晕眩过去。   “娘!”卫琮赶紧将她扶进花厅坐下,卫夫人也不坐,只看着卫琮想碰不敢碰,只怕弄到他的伤口,管家程伯喊来大夫为他包扎,期间卫夫人一直抓着卫琮的手臂,看着儿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三、四道。   等伤口处理好,她心疼的将儿子送回房内嘱咐他好好修养。卫琮从小皮实得紧,撵鸡斗狗,上房揭瓦他哪一样没干过,卫夫人对他一向是喝骂多过心疼,还从没享受过母亲这样温柔的对待。   等卫夫人为他掖好被角转身欲走,他才感到不对劲。   “母亲!”他被自己所想到的东西吓得翻身坐起,瞪大眼睛神情恍惚的望着卫夫人:“您……为何不问我如何伤的?!”   卫夫人背对着卫琮,也不敢转身,只听他继续用飘忽的语气问道:“母亲还未等下人通报,便知道我伤着了?”   卫琮见卫夫人僵立在那,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亲能否告之孩儿,您,为何要、买、凶、杀、人!”   “娘!您说啊!”卫琮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一向柔弱的母亲竟会派人刺杀自己的庶兄弟,虽然他多次说过总有一天要干掉卫琛,但实际上他从没想过对卫琛下手,他只是看不惯他,何至于要他的命!?更想不到自己那深宅里的母亲竟有如此狠心,想要去夺取别人的生命。   “您怎么能这么做?究竟是什么让您变得如此……残忍?”卫琮心如刀割,母亲这个角色在儿子的心中一向是最最纯净温暖的,他无法接受他的母亲竟然……   “我残忍?”卫夫人转头怒瞪卫琮,被儿子知道自己不堪的一面,卫夫人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激动道:“我若不残忍,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当你的卫庄大公子?我若不残忍,这个家将来没有任何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我若不残忍,阿久他……”   “那也不代表你能杀人!母亲!杀人是大罪呐!若那卫琛侥幸逃过,跑去报官……您怎么办?您有没有想过若是父亲知道后会怎样?那毕竟也是他的儿子。”卫琮疲惫的闭着眼,刚刚在床沿拍了两掌,伤口又裂了开来,这会儿正痛得厉害,他却没心思去管,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就像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不!那只是个野种,他不是你爹的儿子。”事到如今,卫夫人也不想隐瞒,她必须将大儿子拉到她这一边。   “!”卫琮这下是真的吓着了,这事一直在卫庄之内有流传,若是前几年还有人信。如今却没多少人把它当真,毕竟卫老爷这几年虽说不待见卫琛,但也是给他吃给他穿,也没怎么亏待过他,还提拔他当管事。若是一直像十几年前,卫琛一直被虐待,怕是信得人多了。   “母亲说的可当真?”卫琮见卫夫人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惊雷   浓浓的雾笼罩着卫庄,天色还未亮透便有下人等在大门口,见卫老爷的马车远远驶来,赶忙打开大门让马车直接驶进庄内。扬州的冬季不似京城北风呼啸,那是一种透到骨子里的寒气,这样的大雾天气,本不适宜卫老爷这样年老体弱的人出行,他原本在山庙中休养,近几年来他感觉自己越发虚弱,从骨子里透出苍老的意味。   只是昨天家里派了人来连夜上山,说是家里出了大事,让他赶紧回来。来人焦急得很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他只好天刚擦亮便出发。   早晨寒气重,只这一会儿,卫老爷便觉得心肺里有些不适,像是卡着些东西般难受。因此当他见到卫夫人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究竟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叫回来?”   “父亲!”卫琮一晚上没睡,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水泡,他昨晚已经让程伯派人把他带回来的那把刀拿去处理了,一路上的痕迹也被清扫干净,按理来说他昨天的表现应该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他当时确实是毫不知情,即使卫琛报官也不可能能把他怎么样!是的,他昨晚与卫夫人程伯商议的了一晚,卫夫人应该没有暴露,程伯也立马联系那些凶徒给了他们钱财让他们离开扬州一段时间。而以当时卫琛的反应来看,他很可能会以为那些杀手是卫琮派来的。   按理来说所有的地方都被他想到了,但是为何他还是心里不安像是有不祥的预感?   “父亲,是我让母亲派人叫您回来的!”卫琮虽然从小跟卫老爷没大没小,但此刻卫老爷回来,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安心得多了。   “琮儿?!你怎么?!”卫老爷见大儿子身上多处扎着纱布,一张脸也苍白的没有血色,眼窝深陷一脸憔悴,再仔细看看身边的妻子,也是眼下青黑一片,他这才有些着急:“这、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父亲,我……”卫琮正要将事情告知卫老爷,前院一小厮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大、大事不好啦!”小厮显然吓坏了,又见事件主角的大公子一身伤痕的站在厅内,却是对刚刚那人的话信了大半,他望着卫琮一脸惊恐:“衙、衙门里头来人了,说、说是大公子犯了杀人罪、要、要把大公子提去问话!!!”说着还在卫琮怒瞪他时小心翼翼的退了几步。   “什么?!”卫老爷根本还不了解情况,他只觉得活了这五十多年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谬的言论,他怒斥小厮:“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污蔑我儿?!那狂徒在哪?”卫老爷怒发冲冠,恨不得冲到那人面前甩上一巴掌过去。   “可、可那些人有官府的腰牌……”小厮唯唯诺诺的说道。   “父亲!”卫琮拉住老父,毕竟还年轻,对官府有些惧怕,握住卫老爷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卫夫人也是花容失色,她扑向儿子,不住的推他:“琮儿,琮儿你快走!快走!”   卫老爷见儿子和妻子都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可置信的指着卫琮:“你、你底做了什么!?”   “老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琮儿必须马上走,不然来不及了。”卫夫人冲着卫老爷大声吼道。   “母亲、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卫琮此刻稍稍冷静了些,他第一反应就是卫琛去官府告他了。这事原本就不是他做的,卫琛不可能有证据,他们调查一番就会将他给放了,只是一场牢狱之灾必然免不了。   “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老爷见场面混乱,管家程伯正慌乱地要去准备马匹,也被他给喝止,他咳了两声忍住肺里的不适,吩咐道:“你去门外请那几位官爷到门厅喝茶,就说我们随后就到。”   “程叔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卫老爷见下人们都离开了花厅,转身在上首坐了,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夫人坐下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老爷的沉着感染了其他人,俱都冷静了下来,卫琮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因为考虑到母亲的缘故,只说他路遇凶徒刺杀卫琛,他好心上前营救,却被对方误会与杀手同伙,如今怕是卫琛去了衙门告他□□。   卫老爷沉默半饷,对于卫琮说的他只信了一半,且不说卫琛是如何会误会他与凶手同伙,单说他被卫琛推了一把摔倒在地,那些杀手为何没对他动手?按卫琮的说法是他们急着追杀卫琛,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不过……想到知府大人与他的交情,再使些钱财,再然后是卫琛那边的说法,想来他亲自出马应该能让他改口吧!?此事应该问题不大。   卫老爷将事情理了一遍,发现很有把握,他立起身整了整衣物,对着程伯说道:“你去取我的拜帖,再去账房支五百两银票来,套好马车到侧门等我。”   “五百两?父亲,这、这也太多了吧?”卫琮见父亲胸有成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见父亲去账房支钱就知道他想用银票开路,只是五百两也太多了点,这足够买下一个卫家村还有余了。   “五百两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你以为那些当官的那么好打发么?”卫老爷瞪了卫琮一眼,能用钱把这小子捞出来这事就算好办,怕只怕……   卫老爷心里还是有些不定,只是事到如今,跑是最下策,那样的话卫琮一辈子就毁了。   等卫琮被官差带走,卫老爷深吸了口气,那些人嘴严实得很,他刚刚塞了好些银子全都打了水漂,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出来。由下及上,知府老爷什么态度这就能看出一二,此次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咳咳~咳咳咳”或许是吸入了寒气卫老爷只感觉肺里一阵火辣辣的,眼前冒着金星,要不是程伯在身边扶着,怕是当场就要倒了。   “老爷,您没事吧?”程伯有些担忧,他比卫潭大十几岁,除了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不多,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看起来却是比卫潭年轻些许。   卫老爷想是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跑商,很多时候刚到外地的时候都有些水土不服,年轻时扛个一两天就好了。后来不用到处跑了,又是各种宴席酒水,想是那时候就垮了身子只是看不出来,这一、二年卫老爷突然之间就老了很多。   “没、呼~没事!”卫老爷直起腰,晃了晃有些疼痛的脑袋又说了一遍:“我没事,你派人跟着去打听打听,看看人带回去是马上提审还是先关押着。”   “是老爷,您先休息一下吧。”   “哪有空休息,这事还得到族里安排下,通判老爷那里也得通通气,诉讼之事原应该是通判职责,知府大人这次却越过时通判,想来这位通判老爷也是心有不满吧,我得去看看才行。”卫老爷摇了摇头,往侧门上了马车出了卫庄。   ===========================   从时府出来,卫老爷心里沉重,时通判给他打了半天官腔,银票塞了一张又一张,这才掏出点有用的东西。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卫琛根本就没有出现,他如今是生是死还难说的很,那么究竟是谁?本朝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究竟是什么人,这目的是要害卫琮么?或者他的目的是卫庄?   卫老爷回到马车,却见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正满头大汗的跟程伯比划着什么,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   “老爷!大事不好啦!”见他过来赶忙说道,卫老爷此刻却是怕了这句了,心里的不祥越来越大,他一把抓住那人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说!”   “大、大公子,我刚刚到衙门打听了,他们说大公子半路畏罪潜逃,被官差们追到悬崖边、他、他”卫老爷揪着领子的力道越来越大,那人眼白都翻了出来。   “琮儿怎么样了?你快说啊!”   那人憋得受不住一把推开卫老爷说道:“大公子他跳下去了!!”   “老爷!老爷!!快,快上马车,回庄!”程伯一把抱起晕眩过去的卫潭上了马车,用力掐着人中,马车奔驰在道路上,顾不得路上的行人,车夫一个劲大喊让道。   等回了卫庄,请来大夫针灸,卫潭才终于醒来,程伯松了口气,将大夫送出门口,留下卫老爷和卫夫人俩人。   “你们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卫潭的声音气若游丝,正低头抹泪的卫夫人身子一僵,她缓缓抬头,见丈夫面白如金,急促的喘气声好似破了的风箱一般,发出嗤嗤的声响,她不确定丈夫还收不收得了这么大的刺激,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外面下人来报,卫琛!竟然回来了!?   卫老爷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是此刻!?   ☆、故事   卫琛站在檐下,他回来也有一会儿了,卫老爷喊他过来,只是却迟迟没有让他进去。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太阳落山后温度骤降,卫琛衣衫单薄,穿的依旧是昨日落水时的衣物。中衣被他扯成了条用来包扎伤口,外衣多处被利器划破。透过破损的衣物能看到他身上好些伤口都渗着血迹,却依然是抬头挺胸的站在那,一些下人看着隐隐有些佩服。   有小厮见他腰腹间的伤似是裂了开来,却一声不吭。虽不敢多说什么,却也默默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后,示意卫琛落座。   卫琛摇头拒绝,一晚上费心算计,从此以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头脑清醒,也只有疼痛才能让他不那么想念卫瑢。   卫夫人抽泣着出来,就见着卫琛高大的身影杵在庭内,她眼怀恶意的看着这个男人,恶毒的喝骂就要出口,却想起刚刚在房里丈夫对她说的话,只得忍下。她像是没看见卫琛躬身像她请安,昂首走出院门。   “二公子,老爷请你进去。”下人打断了卫琛望向卫夫人的视线,他点了点头走进了卫老爷的房间。   实际上卫瑢不管是眼睛鼻子还是气质都像极了父亲,只有脸型像他母亲一样下巴尖尖。所以当卫琛进屋那一刹那,闭着眼躺在床上的卫潭,差点被他看成卫瑢,他心里颤抖着,几乎不能自已的快步上前,俯下,身看着卫老爷。   卫老爷一睁眼便见卫琛一脸关切的看着他,脸上的关心害怕让他心里微微动容,他从没想过卫琛居然会关心他,他总以为这孩子对他是有些怨怼的。   他清咳了声,不等卫琛拱手请安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都知道了,孩子,你受苦了。咳咳~这事也怪不得你,唉!只是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我们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查清,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卫琮绝不会做出谋害人命之事。”   “一定是有人在幕后对付我卫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团结起来,渡过此次难关,你……明白我说意思吗?”   “您言重了,卫琛如今好端端的,只是可惜了……大哥。”卫琛情绪不过露了一瞬,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使得卫老爷看不出他究竟信没信他说的话,他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妻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此刻不知何人竟能通过知府打击卫庄,值此内忧外患的时刻,必须笼络住卫琛,不能让他心有不满。   卫潭的态度有些让卫琛有些惊讶,本以为这次就应该撕破脸皮,他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卫庄外面埋伏了人生,就等入夜翻墙进来将卫庄之人控制住,再以卫庄人的性命要挟卫潭交出账本。只因卫夫人事先派人刺杀他——对于卫潭所说不知何人所为,他心里嗤之以鼻,若真的不知何人所为,很大程度上因他而死的卫琮,卫家之人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只是他也没想到卫夫人居然如此狠毒,一场刺杀将他的全盘计划打乱,此刻见还有转圜的余地,卫琛也就顺着他的说法接过:“是,卫琛明白。”   “琛儿,我求你件事!”卫老爷突然起身,抓着卫琛的手指尖泛白。   “您吩咐就是,卫琛不敢不听。”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卫老爷叫他琛儿,卫琛低头掩住眼里的厌恶,嘴里却诚惶诚恐。   “卫庄如今就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住我卫家的产业!”   “您这是……”卫琛抬头望进卫老爷的双眼,卫老爷眼含鼓励重重点头。   “唉!”卫老爷拍拍卫琛的肩膀,见他颤抖不能自已,温和道:“你先去休息吧,身上的伤口请大夫再包扎一次,去吧!”   卫琛一路回了自己房内,之前喜形于色的表情立刻换成了深沉。   “那卫贼说得道是好听,哼!”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可别真以为他舍得把卫庄交给你,那老贼一早就派了人前去京城,想要把他幼子叫回来继承家业,怎么也轮不到你呀!”   “孩儿并没信他所言,父亲放心。”卫琛恭敬的对着老者说道。   “哼,没有就好!哈哈哈哈,只要想到那卫贼也有今天,我心里就开心得不得了!”说是开心,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沉沉的,说出的话满满都是恨意:“你知道吗?卫贼为了救他儿子,五百两眼都没眨就丢了出去!!当年你娘被她那懒赌的父亲三十两卖出去,我得知后卖了租屋东拼西凑才凑到二十余两,我拼了命的去筹钱,什么活儿脏活累活我都接,一年以后终于够了三十两,我本满心以为能将你娘救出火坑!!!”   “不想那妈妈竟说三十两买来,赎身自然要高出些许,开口就是八十,好大一个八十两,我一个穷小子如何出得起!”老者声泪俱下,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一张脸上皱纹深刻,满目恨意。   “从此我就去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只要给我钱,我什么都愿意做!”   “等我带足百两,你娘却早就被接入了卫庄!”当年的往事卫琛只是知道个大概,没想到竟还有如此□□。   “我找到你娘在这卫庄过了段偷偷摸摸的日子,后来被一丫鬟撞破,我便提出要带你娘离开——但是她却拒绝了!她为什么要拒绝,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凭什么?啊!凭什么!?”老者紧紧地揪着卫琛的衣襟,卫琛闷哼一声,却是腰腹间的伤口被碰裂,老者此刻非常激动,不停地说为什么凭什么,竟好似陷入了癫狂。   就在卫琛差点忍不住要推开老者,他自己便停住了动作,低垂着头,发出阴森森地笑声,让人汗毛直竖:“嗬嗬嗬嗬嗬,也快了~再过段时间,等那京城的小子回来,我会让他们都下去陪你娘的,哈哈哈哈哈”   卫琛霍然抬头,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杀意,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以看似如常的声线问道:“父亲是决定将他们全部杀了么?”   “嗬嗬嗬,一个都不能放过!”老者抬头时,卫琛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完全看不出端倪,他满意的拍了拍卫琛的肩膀,“你先哄那卫贼几天,让他把产业和家主的位置交给你,然后就把他解决咯,可不能让他有命等到他儿子回来!”   “再然后我们便把那……”卫琛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卫瑢不利,连他自己也不行,这种事连说都不能说。   “对,然后再把那病秧子给解决掉,以后这卫庄就是我们父子的天下,哈哈哈!”老者想着今后美妙的生活,大仇得报,又有个孝顺的儿子可安享晚年,再想想卫潭一家的悲惨,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也幸好卫琛住得偏僻,不然这老者找就被人发现了,他朗声大笑走出房间,昂首阔步仿佛他现在就已经是卫庄的主人了。他没看见卫琛在他身后眼神森寒,杀意在心底酝酿扎根,。他狠狠地按了把腰间的伤口,瞬间冷汗淋淋,以此来提醒自己将那杀意深藏,如今还不能动他,但是只要他敢对阿久动手……   =================================   这日午后,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晴朗了起来,虽说遗憾没有下雪无法观赏雪景,但这样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是难得,多日呼啸的北风也像是与浓云约好,一齐消失在京城上空。   卫瑢正与好友约好前往一场诗会,刚行至书院大门,便撞见了前来送信的家人,那人一路赶得急,到了门口就见着三公子的身影,哭天抢地的拜倒,送上卫老爷的亲笔信笺。   卫辄见卫瑢接过书信看了两眼,便倒抽了口气,僵硬的转过身,身子有些摇晃,他伸手去扶,却被推开,只听卫瑢话语里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你去拿些必备的东西,我们即刻出发回扬州!要快!”   “徵羽兄,这、这马上就要春闱,你这一去可如何赶得回来?”身旁的好友惊讶的问。   “不用赶,我不考了。”卫瑢面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好似被抽离了灵魂一般,他做梦都想不到兄长生死未明,父亲病重在床。他一直觉得,就算要离开也是他先走,从没想过卫琮会出事,这叫他如何接受!   “这、这以徵羽兄的才华此次必定高中,切不可放弃啊!”   “不用说了,劳烦文兄向林山长告个罪,在下告辞!”卫瑢转身上了马车,一路往运河方向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灵堂   一辆马车奔驰在官道上,天上正下着大雪,道路上泥泞不堪,也幸好那马车乃是卫家最新式的,防滑防震效果都很不错,不然以它的速度,在这道路湿滑的官道上狂奔,没有滑到沟里,实在需要莫大的运气。   一袭灰衣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卫辄坐在马夫的位置,飞雪不停的往他脸上扑来,有一小部分贴着露着的脖子上,被体温融化顺着衣领流进他的衣内。他小心的操控着马车,此时的卫瑢固执得可怕,卫辄多次要求减慢速度都被他制止,见卫瑢又一次掀开车帘询问是否到达,他终于忍不住说道:“马上就快到了,公子进去吧!外头风雪太大了!”迎着风,声音必须用喊,后面才能听见,张大的嘴里灌进冷风,这滋味可不好受,他赶紧侧过头看向卫瑢的方向。   “还有多久?”卫瑢面上平静,声音也毫无起伏,但卫辄知道实际的情况正好相反,从他还未到卫瑢身边时就听说过家主家的两兄弟感情非常好,等他跟着卫瑢去到京城就更是深有体会,卫琮几乎每月一封信笺,从不间断。随着信笺而来的是各式各样的礼物,有些精致的小玩物,也有些特地收集来的名家字画。卫瑢每次收到家书,那张完美面容上的笑意总是那么的真诚,回起信来也是满满的十几页纸。说来外人也是很难相信,如一枚冷玉般的卫家三公子,会为了兄长一句话,而写些低俗的话本小说寄回家给兄长,具体写的什么,没人知道,据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快到了,看,已经能看到了!”卫辄举起马鞭指着远处,那里正是卫庄的方向,已经隐隐能看到那熟悉的轮廓。   “咦?”卫辄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了?”卫瑢长期伏案,眼睛多少有些近视,对于远处的卫庄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影子。   “这……或许是我看错了!”卫辄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看见的说出来。   只是随着马车的行驶,离着目的地越来越近,那大门口悬挂的东西,自然是被主仆几人看得一清二楚。   “啊!公子!这究竟是……这不是说没找着尸首吗?这可不能设灵堂啊?!”小书童阿垣揪着卫瑢的衣角,白色的丧布挂满了卫庄的大门,从敞开的木门望去,满目雪白,飘荡的白帆与飞雪如同在唱着哀乐,阿垣年纪小,这凄凉的一幕有些吓人。   只是手里拽着的衣角,在马车刚刚停稳时,就被抽离,阿垣抬头看去,只见卫瑢跳下马车,晃了两晃,推开两个来扶他的下人,大步往庄里走去,玄黑的轻裘裹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衬的越发的高瘦颀长,一双长腿步子跨得很大。   “阿久?!”卫琛走出灵堂便见心心念念的人一头撞进他怀里,不过将近两个月没见,阿久又长高了些许,只是越发瘦得厉害,他环抱着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少年,心里的怜惜与内疚快要将他淹没。   卫瑢抬手推开抱着他的青年,用得力道有些大,对方差点就跌倒在地,踉跄着站稳,望着他的眼神隐隐有些受伤,他却视而不见,他所有的心神都凝在灵堂内的那个供桌上,一口已经被闭合的棺材放在供桌之前,卫瑢远远绕开它向着那个供桌走去,他想要离近点看看,是不是他看错了,不可能的,对!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他看错了!!!   “阿久!”冰冷的身子被人抱住,这时他才发现浑身颤抖得厉害,抱着他的人似是被他所影响,一样的抖得厉害,连声音也是:“阿久,别过去,别看!”   “骗人的对吧!”卫瑢咬着下唇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那不是父亲,对不对?不是他!”强烈的悲戚从卫瑢身上迸发出来,卫琛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抱着卫瑢一遍遍叫着阿久。   ===================================   冬日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卷起悬挂着的白布,卫瑢跪在灵前,他没有哭,只直挺挺的跪着,间或起身给前来祭奠的人回礼,期间一句话也没说,所有的迎来送往都是卫琛在处理。这也就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卫琛一个庶子居然越过嫡子,更让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找到了发挥的借口。   “哟,三十一弟好大的面子啊!”这一声阴阳怪气的话是与卫琛同辈的卫瑞说的,他年已四十是原本的卫家长房的庶长子,自从家主的位置被卫庄的五房抢走,长房就没给过卫庄一点好脸色,卫家村发展百余年,枝繁叶茂,同辈的兄弟多达三、四十人,最多的车字辈如今已有五十多人,称呼上就有些麻烦了,于是通常情况下很少会叫人的排行,卫瑞这样叫已经是一种很不客气的叫法。   但卫家长房可不这么想,他们一直自诩高人一等,家主之位不过是施舍给卫潭的,如今卫潭去世,怎么也该收回来才行便推了卫瑞这么个二愣子出来。   “这卫庄都还不是你的呢,这么快就急着表现呐?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在蹦跶也没用,丢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庶子,也不知是眼红卫琛的地位还是别的,一段话被他说的酸溜溜的,幸好他还记得来之前的计划。   之前听说卫潭把家主令牌交给了卫琛保管,让他暂代家主之位,卫琛和卫瑢虽然与他们同辈,但不过是俩个毛头小子,于是卫瑞便单刀直入:“三十一弟,之前你父拿走家主令牌,我们念在亲戚情分也就没跟他多计较,如今你父已去,这令牌也该回到我们长房手里了吧!”   “瑞哥想要那家主令牌?”卫琛微眯着眼,这些人在他眼里不值阿久一根汗毛,阿久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得赶紧把这帮人打发了,这再憋下去,可别憋出病来。   “那……”卫瑞刚想说那当然,就瞄到长房嫡子卫琳的杀人般的眼神,他顿时反应过来,他要是回答说是,过后,那狠毒心肠的弟弟一定不会放过他,卫瑞顿时出了一声冷汗,这卫琛不过一句看似平常的话,竟然就有如此陷阱,他心里有些发虚,只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退回去。   “大家之族讲究长幼有序,这令牌本就是长房所有,你五房霸占家主之位这么多年,如今理该双手奉还!”他声音高亢,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家主之位从来只听说过上代家主临终之前指定下一位,还从没听说过按长幼之分的,我父的家主之位是前代家主临终托付,而我父临终前将家主令牌交予我,命我暂代,何来霸占何来奉还之说?!”卫琛态度恭谨有理有据,让一些刚才还对他不满的人暗暗点头。   “你不过就是个庶子,那卫潭病得脑子都糊涂了,那么重要的东西糊里糊涂就交给你个小儿,真真是糊涂人办糊涂事!”说是暂代,实际上只要族里考核一阵,期间没有反什么大错,为前代家主守孝三年后就可接任,卫瑞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事就这么被确定下来。   一直跪着对这些闹剧都听而不闻的卫瑢,缓缓起身,出了一直关注他的卫琛,在这嘈杂的灵堂上竟无一人发现。卫瑢走到卫瑞的面前,那卫瑞正骂得起劲,突然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那张脸很完美,卫瑞不止一次暗地里艳羡,卫潭不止自己长相俊美,几个儿子也各有特色,其中以卫瑢的容貌为最。   只是这张脸此刻一脸漠然,那眼神就如天上的神仙,高高在上的怜悯,卫瑞几乎被这样的眼神刺激得发疯,他这样自卑的人,最见不得别人的怜悯,就在他开口喝骂之前,一个巴掌呼的抽在他脸上,他被抽懵的摔在地上。   灵堂之上阵阵抽气声,之后便静得针落无声。   只听卫瑢缓缓说道:“我父举人功名,卫家第十六代家主,你是何身份,竟敢在我父灵前喧哗!侮辱我父?”   “你、你敢打我?!你有总再打一次!”卫瑞捂着脸爬起,简直不敢置信,这个看来文文弱弱的小子,竟然当着所有族老的面动手打人。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响亮的巴掌印在了卫瑞的另一边脸上。   “如你所愿!”卫瑢一脸淡定,似乎在场的这些族人在他眼里就如不存在般,也只有他敢做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做,有功名的人在普通百姓眼里那是已经可以做官的人才,见了县官不用下跪,卫家虽然生意做得大,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别说卫瑢只是气急打人,他就是走在路上无缘无故的抽人一巴掌,那人也只敢受着。   卫瑞见没人出来给他撑腰,就有些蔫了,见卫瑢嘘着眼看他,似是还想再打,卫瑞捂着两边脸,转身一溜烟跑了,卫瑢在卫家一向是个地位特殊的人,从他刚开蒙就传出神童之名开始,更别提他连过童生试乡试,听说两场都是头名,整个姓卫的都开始仰望这个少年,等着他一举高中,被这样的人打了也白打,再不跑就算被卫瑢打死,想必那些族老也会拍手称好吧。   一场闹剧就被卫瑢两个巴掌消弭在开场之时,等灵堂的无关之人都散清后,卫琛才有空来看看又跪在灵前不言不语的卫瑢,他贴着他跪在他身旁,犹豫了良久才说道:“刚刚谢谢你帮我,我以为……”若是卫琮没有出事,这家主怎么也轮不到他,而且要不是……这家主也该是卫瑢继承,他本以为卫瑢会对他心有芥蒂。   “不过是见不得他那样对父亲不敬罢了。”见卫琛表情黯然,他看了一眼回过头去望向灵位又加了句:“父亲选你是对的,论行商之事,我不如你。”   卫琛简直要高兴坏了,本以为得不到回应,他不过是想到卫瑢不再理他心里难受,才露出黯然的表情,没想到竟是得了句支持,看来卫瑢还是很在意他的。   又见卫瑢表情疲惫,瞬间心疼得就想将那少年搂进怀里,幸好及时忍住说道:“阿久去休息片刻吧,晚上的守夜就不要来了,我在这守着就行。”   半饷没得到回应,卫琛偷偷看向身边的少年,只见对方眼神迷蒙,表情悲恸,一袭白色孝服让他显得越发脆弱不堪。   卫瑢想起父亲小时候总想把他逗笑,有一次因为卫瑢不肯叫爹爹,为了个称呼,一个大男人,三个孩子的父亲,把头埋在幼子的胸口,装作伤心欲绝,像个被人抛弃的深闺怨侣。   干涩的眼眶渐渐湿润,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悄无声息的掉落下去。   ☆、心境   卫潭停灵七日后下葬,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商贾都有出席,更有些当年卫老爷的同窗,陆舟也来到卫庄吊唁。他之前被陆老催着回乡成亲,又因为告白被拒,一气之下便回了扬州。只是他回扬州并不是成亲而是亲自上门退亲,等陆老知道后,信物都还给了对方。   如今他自己找个山疙瘩建了个别庄独自居住,过着隐居的生活。陆老对他也不闻不问,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这次要不是卫老爷过世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他的小厮上集市采购听见消息回去告诉他,他怕是就打算一辈子不出山了。   冬月的天气,北风呼啸,雪花卷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往人脸上身上贴,前来送葬的人满脸悲戚,长长的队伍绵延的通往卫家祖坟的道路上。卫瑢与卫琛披麻戴孝扶灵而行,沉重的棺木压在卫瑢的肩膀上,耳边回荡着沉痛的挽歌,卫瑢低头望着自己口鼻之间因喘气而形成的薄雾,他到现在脑中还一片空白,汗水滑落额头顺着鼻尖一滴滴滴在地上,周遭的声音对他来说非常的遥远,卫琛在他身边一直担心的看着他,几次开口想让他去休息都被他无视。   卫氏墓园建立在一座环境优美的山上,每年都有卫氏族人在山上种植松柏之类的常青树木,山不算高,但道路陡峭,扶灵的孝子便被换下,几名健仆扶着灵柩缓缓将棺木送上山顶,放入早已挖好的坟茔。   葬礼结束后,陆舟不知为何也不回去,就这么赖在卫庄,卫琛给他准备的客房也不住,提溜着他的包袱抱着一把琴就住进了鸣苑,倒把卫琛气了个半死,也搬到鸣苑去住,但无奈卫家的生意有很多要他处理的地方,导致他经常需要外出。   卫瑢也不管他们,爱住就住,反正鸣苑房间那么多,只要不打扰到他就行。   因为居丧的缘故,寒冬腊月的也不能生火,原本卫瑢是想要在墓园建棚屋为父亲守墓,却被卫琛强行制止。   开玩笑,棚屋能住人吗?茅草做顶,无床无榻无几案,这样简陋的地方如何遮挡得了凛冽的寒风。   卫瑢毕竟不是迂腐的人,为父守孝重在心意,只要自己知道对父亲的思念尊重是真诚的就行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这日卫琛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鸣苑的门边听到幽幽丝竹之音传来,这是他送给卫瑢的那把蕉叶七弦琴的音色,自从父亲去世后,卫瑢的琴便染上了些许忧愁,那琴音里包含着浓烈的悲伤和深切的思念之意。很难相信卫瑢性格这样清淡的人实际上却是这般的重情,卫琛叹了口气,见琴音进入尾声便跨步走向那栋楼阁。   只是卫琛脸上的柔和怜意在看见房间内的另一个人的时候,瞬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身白裘的卫瑢抚着瑶琴,书童阿垣在案旁沏茶,两杯碧绿的茶水冒着袅袅的青烟,一杯被放置在卫瑢的右手边,一杯阿垣正要敬给一身玄黑眼神露骨的望着卫瑢的那个男人。   这两人一黑一白相对而坐,以琴会友知己情深,似是已经插不进任何人,卫琛突然快步上前,将阿垣手里的那杯碧螺接过,也不管烫,直接仰头喝下。   “……”卫瑢望着闯进来的男人无语,二哥最近奇怪的很,陆舟偶尔也会做些奇怪的事,但是卫瑢从小见过他更奇怪的行为,所以已经见惯不怪,但卫琛,他成年后给人的印象是稳重可靠甚至有些老成,但是最近……只是这样的卫琛给人的感觉却是更加的鲜明。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卫瑢将心里的异样抛在脑后,每次卫琛回来他都会问上这么一句,卫琮失踪,尸首到如今都还未找到,卫庄派了好些人去搜寻,这么多天也不知有何进展。   “还没有,原本是想用绳索吊着爬下去,却是悬崖太高,还是放弃了,现在准备绕路看看有地方下去没。”卫琛有些沉重的说道。   “让他们抓紧吧!”卫瑢心里沉甸甸的,他也无心再弹,便扶着几案起身,向着陆舟勉强一笑道:“不知师兄可有兴致陪我游这冬日的鸣苑?”自他外出读书后,卫老爷三不五时的就爱替他修整园子,不是添个假山就是扩大池塘,甚至还找来许多奇珍异鸟弄了植物园,现在的鸣苑比起刚建成的时候大了五倍不止,有很多地方连他自己都没去过。卫瑢心里抑郁,虽然很想独自去走走,但陆舟毕竟是客,不好丢下他自己独游,至于卫琛,就算他不说,对方也会跟着来的。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难看死了。”陆舟说话依然是那么不客气,卫琛怒瞪着陆舟,只因他说完后,卫瑢当真就没了笑容,他苦笑了声便当先走出小楼,卫琛正要跟上,冷不丁被拦了下来,他抬眼斜乜了对方一眼。   陆舟嗤笑一声,拦在卫琛身前:“卫二哥跟着做什么?徵羽只邀请了我呢?这都要跟,卫二哥脸皮是不是厚了点?”   “这里是鸣苑,阿久是我弟弟,我在自己家里还用那么见外的邀请才能游园?”卫琛气而反笑,着重咬了见外两字,这人才是脸皮厚吧,根本就是那鸣苑当他自己家了,一点客人的自觉都没有。   “是啊,是弟弟啊~”长长的尾音似有深意,卫琛僵立当场,‘难道他知道什么了?他会不会告诉阿久?阿久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态度?怎么办??’   陆舟见卫琛呆立,不屑的轻笑出声,转身往卫瑢的方向行去。   昨天晚上刚刚下过雪,今年扬州的雨雪似乎特别多,但好在每次下的时间都不长,雪并没有积得很厚,卫瑢踩在雪地上,洁白的雪上一行脚印,园子里的树木很多,有常青的也有落叶的,都被积雪包裹着,银装素裹,几株盛开的腊梅迎着寒风峭立枝头。卫瑢看着眼前的美景,感念着自己的父亲,渐渐地不那么悲伤,是啊,父亲虽然走了,但这里到处都有留下他的印记,就如同他永远存在于卫瑢心里一样,永不褪色。   陆舟到的时候远远望见,一袭白衣的卫瑢就像融入了雪景一般美得动人心扉几可入画。他缓了缓才慢慢走近那个少年,破坏一副美景让人心内叹息,但陆舟有自信自己能与卫瑢共谱佳乐。   “师兄”卫瑢听见脚步声转头就见陆舟的身影,他展颜一笑,笑得豁达,也笑得陆舟头脑发热。   “徵羽。”陆舟叹息的叫着少年的名字,上前一步将那人抱进怀里,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陆舟知道自己这辈子所求的不过是与这人相携到老。   ============================   子夜时分,卫瑢早已睡着,今日心境开阔心情有些愉悦,在睡梦之中他也微微弯着唇角,只是另一人却不是这么想,他心里难过得就像有人用钝刀子在挖着一般,一晚辗转反侧,实在忍不住的偷偷跑到阿久的房间。原只是想看看他,但见阿久唇边的笑容,不得不让他想到白天看见的情形,俊朗的男人将卫瑢抱在怀里,他们是那样的亲密,亲密到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残忍,狼狈转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将外面的一切隔离开来。   阿久的笑意有多深,卫琛的杀意就有多浓,他想陆舟这个人真的是一刻都不能留了,不管阿久会不会发现,他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二哥?”卫瑢难得睡得深沉,但是身边有个人不停的散发着寒气,存在感不要太强烈了。   卫瑢见是卫琛,有些讶异,卫琛从下午就躲在房里不出来,晚膳也没见他来吃,让下人端进去的饭食也一点没用,只是卫琛就算饿了也不应该摸到他这来啊。   黑暗的夜色让他有点看不清卫琛的表情,想起曾经有一次卫琛也是这摸黑来到他的床边,正当卫瑢想要效仿那次,让卫琛躺到床上来——这冬日天气可不比那时,也不知这次这个二哥有没有忘记穿鞋。   便见高大的身影缓缓跪倒在他的床沿,冰寒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温热的皮肤接触到对方的低温,卫瑢不禁打了个寒颤,粗糙的手指在脸上摩挲,微微有些刺痛,正当卫瑢想要开口说话,那拇指便蹭到了他的唇角,先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接着便是放肆的抚弄,卫瑢心里怒气勃发,一手拍开那只作怪的手,还没等他呵斥出口,高大健壮的身体便压了下来,卫瑢整个人被笼罩在那人之下,四肢完全无法动弹,他气急说道:“卫琛,你给我起来!”   “阿久,别和他在一起!”卫琛的声音哽咽,头埋在卫瑢的胸前,很快将那里的衣襟打湿,他也不知道为何在阿久面前就是这样的脆弱,但他心里真的很痛。对陆舟,他可以杀了他,可以让他永远不出现在阿久面前。但是阿久呢,他能怎么办呢?阿久不喜欢他,他没办法;阿久如果不想见他,他也没有办法;甚至如果阿久要离开他,他难道还能违背阿久的意愿,将人拘在身边吗?如果阿久恨他,那他还不如去死好了!   “你胡说什么?我别跟谁在一起?!”卫瑢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卫琛大半夜的突然之间来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卫琛:阿衣。   作者菌:~(≧▽≦)/~在呢,媳妇儿!   卫琛:……   卫琛:我就是想问,都快七万字了,为何我与阿久迟迟没有进展,这个字数的时候大嫂和二嫂肉都炖了好几次了,我连阿久的嘴都没亲过。   作者菌:介个嘛,你二嫂那是郎情妾意,干柴烈火,你倒是挺烈火的,可你家阿久是寒冰啊!不过嘛,嗯,你大嫂的办法你可以学一学!这样吧,别说婆婆我没给你机会,给你安排个月黑风高吧,你喝点酒壮壮胆,去把阿久给推了,去吧,其实阿衣我也很想肉肉呢,不要大意的上吧!!!╯3╰   心动→犹豫→纠结→再心动→再纠结→_(:зゝ∠)_   卫琛:……我不敢肿么办?!   作者菌:没用!   ☆、除夕   昏暗的房间内,一张考究的雕花木床,轻纱摆动间,两具躯体一上一下,如墨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卫瑢突然发力将卫琛反压下去,“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卫瑢才看见卫琛脸上的泪痕,他怔楞片刻,语气不似刚才那么凶狠:“二哥到底怎么了?”   “阿久,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卫琛深深地望进卫瑢的双眼,“不要和姓陆的在一起!”阴狠的语气,眼里却满满都是祈求。   卫瑢简直就要气笑了:“你说师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和师兄在一起了?”这个卫琛应该是看到陆舟抱住他的一幕了,只是他立刻就将师兄推开了啊,而且陆舟当时什么都没说,也不知卫琛怎么就误会他们要在一起了。   “你不和他在一起?”卫琛问的小心翼翼。   “我对师兄无意,如何与他在一起?”卫瑢盯着卫琛的表情,见他说出这句之后,卫琛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盯着他的一个劲的傻笑,眼神怪怪的。   阿久的睫毛好长啊,低垂着眼看他的样子真是……卫琛暗暗咽了口口水,警报解除,他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问题,卫瑢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一只手肘撑着他的胸膛,尖尖的肘关节压着胸前红珠,因为卫琛说话呼吸的原因,胸膛一起一伏,那红樱被磨蹭的挺立起来,卫琛涨红了脸,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问完了?”卫瑢眯了眯眼,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那是不是轮到我问了?”   见卫琛迷糊着,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卫瑢单刀直入问道:“我与何人在一起与否,二哥很在意?”   卫琛听着卫瑢无明显起伏的音调,顿时惊起了一阵冷汗,他怎么头脑一热就敢对卫瑢说这种话,这、这该怎么圆回去?   “我、我是,我只是……”卫琛感到后背上汗水淋淋,支吾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你只是身为二哥关心我一下,是与不是。”卫瑢眼内复杂了一瞬,很快归于平静,他放开卫琛缓缓起身,黑直的长发被压在俩人之下,卫瑢垂了眼,将那束长发拽出。   “是……”一个音节还未吐完,看着阿久的表现,卫琛突然很不甘心,他以为他在卫瑢心里是不同的,虽然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说出来,他知道阿久最近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去,他想待在卫瑢身边,慢慢的让他接受自己,慢慢的让他离不开自己,只是如今卫瑢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他却突然不想连说都不敢说就黯然退去。   卫瑢起身立在床边,房间里很冷,外头刚刚还是混蒙一片,这会儿却是飘起了鹅毛大雪,他扯了件外衣打算去窗前看看,冷不丁却被床上那人拉住手腕,那人力道很大,铁箍般的手掌握着他的手,一阵天旋地转,他便又重新回到那人身,下,一如刚才那般。   只听得那人说道:“阿久,我喜欢你!我不是你亲哥哥,我对你不是兄弟的喜欢。”卫琛表情认真中带着隐隐的哀求:“阿久,我不是你哥哥,别把我当兄长!”   卫瑢一句话也没说,原来卫琛知道那件事?那事还是他婴儿时期,大人说话不会避着他时听母亲和父亲谈起他才知道的,卫琛又是怎么知道?   卫瑢心思突然有些飘忽,那日在京城,陆舟对他说愿与他携手一生,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像是什么也没想,那句抱歉就脱口而出,那么他现在也要对卫琛说抱歉?   “阿久!”见卫瑢长久的没有任何表示,卫琛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很了解卫瑢,没有拒绝说明并不是毫无希望,他身上的血液都涌到了脸部,整个脸红得犹如醉酒一般,轻声轻语似是害怕把什么吓走一样:“阿久,我想吻你。”   面对卫琛的接近,卫瑢心神还有些恍惚,只微微侧了侧头,那一吻便落在了脸颊,感受着卫琛灼热的唇压在他冰冷的肌肤上,轻啄着脸颊,直到那块皮肤传来一阵刺痛,他才回过神来,推开卫琛的头,张口到:“二哥,你只会是我的……”   “别说,阿久求你别说出来。”卫琛伸手按住卫瑢的唇,防止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从这张形状优美的双唇见吐露。   “不管怎么样,让我在你身边,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阿久不是一向说话算话的吗?”卫琛眼里有些湿润,他努力忍着不眨眼,就怕自己又像个闺怨的女人一样落泪,这样只会让阿久厌烦。   卫瑢看着上方的男人,这个人把他当做神祗一般,他的任何态度都会让对方的心情跟着起伏,卫瑢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在他好不容易明白什么是亲情的时候,才发现爱情这个琢磨不透的东西早已环绕在他身周,誓要将他牢牢束缚,原本他应该狠狠的拒绝,打消卫琛的念头,只是却不知为何,他却是缓缓点头,承认对方待在在他身边的权利。   卫琛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心情翻转的太快,让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低下头,将卫瑢的头摆正,在少年惊讶眼神中狠狠的吻上那殷红的双唇,微凉的唇瓣被他温热的舌头一次次掠过,只是他还是很小心的忍住想要深入的想法,只在两片薄唇上作怪。   卫瑢懵了一瞬,刚才还哀求着像个犯了错误的大型犬一样可怜巴巴,不过眨眼间就放肆起来,他奋力推开卫琛,起身涨红着脸,用手背抹着自己的嘴唇,“卫琛!你给我滚出去!”   只是那男人却无赖起来,翻身躺进床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啊,我要睡了,阿久你也睡吧!”   卫瑢还从没见过这般无赖的卫琛,他指着大门说道:“要睡回你房间睡去,出去!”   “阿久说过不赶我走的~”卫琛趴在床上,“眼泪婆娑”的说:“阿久说话不算数么?”   “……”卫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有心想将人推下床,却被对方警觉的占据了床的内侧,根本没有办法在对方不愿意的情况下将他赶走。   “阿久不想睡吗?”卫琛见卫瑢气得脸色通红,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想起刚刚唇上的触感,万分后悔没有用牙齿咬上一口试试,经过刚刚的试探,他算是知道对付阿久这样的,就是要无赖点才行,他狡黠的眨了眨眼说道:“既然阿久不想睡,那就来做些有趣的事吧!”   “哼!何谓有趣之事?”卫瑢觉得自己简直是日了狗了,这家伙画风突变吗?   “呵呵”卫琛探过头去,在卫瑢耳边说道:“艹我啊。”说着还耸了耸腰,挺巧的臀部耀武扬威的显示它的存在。   “……”卫瑢翻身对着床外侧身躺下,拉着棉被将自己盖好,他决定三天不理卫琛好了,不!半个月吧!   ========================================   半个月之后就是除夕,卫瑢当真那日天明之后就真的没再理过卫琛,无视对方可怜兮兮的模样,只与其他人说话,有事也只让书童通传。陆舟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但是卫瑢不理卫琛正是他巴不得的事,整日赖在鸣苑连过年都不打算回去。   除夕是团聚的日子,今年的卫庄冷冷清清,因为还在热孝,也不便大办,卫瑢便吩咐了下人包些素菜饺子,做一桌素食,他自己则一大早就从卫庄的后门出去,往碎石路的尽头走去,那里是一栋家庙,原是卫瑢的祖母在世时清修的地方,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便搬来了这里。   穿过一片松林,一栋简陋的庙宇出现在眼前,卫瑢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父亲要出葬之时,他过来请母亲前去。当时母亲只说要在庙里为父亲念经,让他不要再来打扰。   只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团聚,想着母亲在这庙宇之中冷冷冰冰,卫瑢便心下悲痛,他停在门口,这间简陋的庙宇只有一房一殿,房是禅房,殿是供奉神灵。   “母亲。”卫瑢心里叹了口气,究竟是为何,他们卫庄竟会沦落到此种境地。   “母亲,今日除夕,孩儿来请母亲团聚。”卫瑢朗声说道。   庙内安安静静,只有幽幽木鱼之声传来,卫瑢心里有些难受,他又喊了一声:“母亲,孩儿来请您团聚!”   他撩开衣袍双膝跪地,双手手背贴着地面,额头轻触尘土。   “母亲!”   木鱼声总算停了下来,一声叹息从庙内飘出:“阿久回去吧!母亲得在这给你父亲祈福念经,回罢。”   卫瑢抬头望着紧闭的门扉,心里越发的沉痛,他又一次的说道:“母亲随孩儿回去吧,母亲舍得让阿久一个人吗?”   “回去吧!”房里传来的声音冷漠平淡,卫瑢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对他宠爱有加的母亲会对他说出的话,他心绪不宁的起身,向着庙宇近了两步,想要去推开那扇对他紧闭的木门。   “阿久!”卫琛及时赶到,拦腰抱住卫瑢,将他拖离那栋庙宇。   卫氏在门内听着一向淡泊的幼子声声的请求,心痛的几乎都要滴血,她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襟,手上的木棰被她握得紧紧的,几乎都快要断裂开来,她勉力克制着自己冲出去将阿久搂住的愿望,捂着嘴掩饰自己的悲鸣。直到卫瑢被卫琛拖走,她才转身看向身后那个高大的老者,“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只要你别伤害阿久,呜呜~我只有阿久了!”   “那要看你做得怎么样才行了。”老者头也没抬,只用手上的白绢擦着供桌上的一块新立的牌位,“你们的心那么狠,阿茹死了连块牌位都没有,你还是好好念经给阿茹赔罪吧,至于你儿子……嗬嗬!”   “我会的!我会的,你放过阿久,求求你!”卫氏出现在人前时一向是端庄高贵的,如今这般不施粉黛,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散乱,怕是卫瑢从没见过,她跪在地上一低头求着那个老者,连对方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陆舟:喂!乌贼!   作者菌:是乌衣好吧!乌衣乌衣乌衣(#‵′)凸   陆舟:哦,看错了而已,这么点小事这么斤斤计较干嘛,我说乌贼,你得给我加加戏份啊,再这样下去我怎么追师弟啊!   作者菌小声嘀咕:就冲你喊我乌贼,加个毛球的戏份,炮灰就要有炮灰的自觉好不好!   陆舟:你在说什么?   作者菌:啊,没什么没什么,你想加什么戏份?说来听听!   陆舟:喔,最好霸气一点,让徵羽拜倒在我的长衫之下,嗯,安排个英雄救美怎么样?!   作者菌:呵呵呵呵   ☆、危机   卫琛一路抱着卫瑢,尽量让他远离那个庙宇,卫瑢沉默着,也不挣扎,直到进了卫庄大门才说道:“够了,放我下来!”   “阿久,你”卫琛他的心还沉浸在刚才的危机中,他刚从外面回来,听说阿久去了小庙他就感到要糟,刚刚在荒村与那老者分别时,听到他说要去看他娘亲的牌位。   他不知道如果他来迟了一步,阿久进去见到了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非常的后怕,以至于忽略了卫瑢神色,他勉强一笑:“阿久这么跑这来了,我找了你好久了。”   “我不能去那?那里有什么不能我看见的东西吗?”卫瑢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神非常严厉,自从他回到家后,所有的事都很违和很不自然,大哥突然失踪,父亲急火攻心甚至等不及他回来就一命呜呼,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到,连父亲的葬礼母亲都未参加,若说是因父亲去世而伤心欲绝,也不能说明为什么连他也不愿见。这所有的一切都很不正常,而且每件事情或多或少都有卫琛的身影在内。   刚才他也是隐隐觉得不对,庙里似乎不止母亲一人,才会想要推开门去看,结果却被卫琛阻止,他们到底在瞒着他什么?   “没什么啊,这不是大娘她……”卫琛根本不敢看着阿久的眼睛,他低着头说着自己都觉得牵强的话:“大娘说她要为父亲祈福,不让人打扰。”   “我娘对你说的?”卫瑢见卫琛的样子便知道他在骗他,他语气严厉的说:“你何时那么听她的话了?”   “大娘的话我哪敢不听?”卫琛抬头望着卫瑢,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能让人信服:“阿久今天除夕,我们快去贴福纸吧,饷午之前要贴完的!走吧走吧!”说着去推着卫瑢的背,想让他就此揭过。   “卫琛你当我傻子吗?”卫瑢却纹丝不动,卫琛力气也不敢用得太大生怕把阿久推倒了,于是俩人便僵持下来,“我问你,我大哥是怎么出事的?”   “这个阿久不是知道么?大过年的说这个多不好。”卫琛还想做垂死的挣扎:“阿久,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特地给你找了个琴谱,你……”他搂着卫瑢的肩,将他环住,笑得有些失措。   “我在问你话,你回答就行了,若是你觉得我的问话不重要也可以不理会,我自己去查就是了。”卫瑢拍开卫琛的手,他在陆府那么多年,陆老翰林致仕德高望重,那些新到任的官员少不得去府上拜访,有些关系好的更是时常走动,他虽然是个不爱理人的性子但也连带着认识不少达官贵人。   “阿久!”卫琛拉住卫瑢的手,他心绪不宁掌心湿滑感受到卫瑢的抗拒,更加用力的握紧他的手,他的眼里尽是恐惧,他不知道卫瑢知晓后会怎么看待他,他本不想事情进展到如今这一步,但自从卫夫人派人刺杀他开始,整件事情的走向再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或许如今坦白出来阿久还会原谅他也不一定,权利和金钱的滋味比不上阿久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宁愿一切回到原点,他还是那个需要阿久去维护的孩童,想通了这一点他便镇定了下来,望着卫瑢的表情带着无限的柔情,“阿久,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陆舟一脸不虞的表情,一早没见着卫瑢,问清地点后他挥退下人,一个人顺着小道走了过来,就见卫琛拉着卫瑢的手,也不知俩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卫琛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厌恶,他正想走过去分开俩人,便见一须发皆白高大威猛的老者出现在卫瑢身后,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小心后面!”他只来得及大喊出声,便见那老者毫不犹豫的一刀狠狠斩下。   卫琛在老者来到身后时就以发现,只是对方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把要命的长刀,他将卫瑢护在怀里,向着侧边倒去,那长刀触到他的身体,从右肩到左腰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幸亏老者发现是他及时收了些力道,不然卫琛恐怕就要被劈成两半。饶是如此,因为落地之时他将自己垫在下方,伤口被两人的体重狠狠重击,卫琛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上冷汗津津。   卫瑢面对面的被他搂在怀里,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陆舟只来得及喊出声,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卫瑢被这一转一摔弄得有些懵了头,眼神迷蒙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直到对方痛得哼出声,他才一手抚上对方冷汗淋漓的额头。   卫琛勉强对着卫瑢一笑,挣扎着起身将他护在身后,望着对面那神色不定的老者。   “琛儿你在做什么?!”老者怒气勃发,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他差点就把自己儿子给杀了,他早就该知道有问题,他让卫琛杀了卫潭他推三阻四,一会儿说产业账目还没到手,一会儿说家主令牌得在族老面前交付才有效,害得他不得不亲自出手,逼那卫潭召集族老交了家主令牌给卫琛后,一掌将他拍死。后来让他杀了卫瑢,他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他还想着这个儿子是不是太重情了,下不了手,但看他看那卫瑢的眼神分明是情根深种,原来竟是这样!!   “我决不允许你动阿久一根汗毛!”卫琛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刀,因为回了卫庄,他那把长刀却是不在身边。   老者眼神一厉,怒发喷张:“那敢对我动手?”   “你的刀法是我教的,你的刀是我给的,难道你还打得过我?!”卫琛二话不说便上前与老者动起手来,只是兵器,一寸短一寸险,饶是卫琛打起来不要命,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挡住老者,幸亏阿久机灵,趁刚才老者对他发怒的档口拉着陆舟跑了。   那老者也是个暴脾气,原本还顾及着,见卫琛半点父子情分也不讲,他下手也狠毒起来。卫琛的身手是他熟知的,只是早该倒下的人,却还是伤痕累累的矗立在面前,正当老者想着是不是干脆杀了他时,便见刚才逃跑那俩小子,带来十几个家丁护院,那些人虽然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但毕竟人多势众,老者眼神阴寒的看了卫琛一眼,当机立断,转身飞掠而上瞬时消失在墙头。   “二哥,你没事吧!”卫瑢伸手扶住满身是血的卫琛,对方却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卫瑢心中焦急,强自镇定道:“二哥坚持住,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说着便搂着卫琛想要将对方抱起,只是卫瑢平日里的锻炼也就是散步,拿得最重的东西只是毛笔,连琴都有专人抱着,这一下倒是差点将人摔着。   幸亏陆舟在旁边扶了一把,见卫瑢对对方有点关心则乱,他压下心里的纷乱说道:“别乱逞能,他伤得这么重,要是摔着了那是伤上加伤。”   卫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不自量力了,他转头对着下人说道:“弄两根竹竿,将棉被绑在上面,把二哥抬到鸣苑去。”这里是卫庄的后门,最近的地方就是鸣苑,加上这段时间卫琛一直住在他那,所以他很自然的就让人抬着卫琛去了鸣苑。   等众人将已经昏迷的卫琛抬走的后,陆舟落在后面,一路上只见卫瑢关切的跟在卫琛身边,他默默的掩下眼里的情绪,刚才危机来临的时刻,他吓得不敢稍动,当卫瑢拉着他跑时,那一刻他心里是那样的喜悦,觉得卫琛就那么死掉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并不觉得卫瑢的逃跑行为有什么不对,那种打打杀杀的世界离他们太遥远了,只是当卫瑢召集了人手又返回去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如此的低劣。纵然卫瑢并不知道他的心里,但是陆舟自己却知道,他根本不敢想象他竟然会有如此卑劣的思想,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   他落在门外思索良久,才正了正衣冠进了屋里。   陆舟进屋时卫琛已经醒了,他只是失血过多,加上之前精神绷得太紧才会昏过去,他身体底子好,老大夫给他扎了几针人就醒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卫瑢背着手立在窗前,卫琛又突然改变了注意,不管他怎么问,什么都不与他说,只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的看着他,正巧陆舟这时候进来,他转身对陆舟歉意的稽首:“师兄在卫庄做客,竟叫师兄遇此险事,是徵羽的不是,徵羽给师兄赔罪了。”   “无妨,只是安全起见,还是去报官吧,那人毕竟武艺高强,万一又回转回来,那后果不堪设想。”陆舟故意忽略了卫琛与那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卫瑢虽因为卫琛而有些犹豫,但是他现在已经猜到卫庄如今变成如此,绝对是那人在幕后操控,他也没看卫琛,沉着脸说道:“师兄说的是,只是今日年关,官府想必已早早落衙,我已安排护院加紧看护,明早再去官府报案。”   “不用了,这事我会处理的。”却是卫琛在一旁说道,自从陆舟进来,他便支撑着坐起靠在床柱,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卫瑢。   ☆、背叛   “你来处理?什么都你来处理,你行你就不会躺在这里!”卫瑢却是少见的发了火,只这一下房内的气氛便凝滞起来,陆舟见俩人针锋相对,有感自己果然是插不进去,便道:“我在扬州府也多少认识些人,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师弟只管开口就行。”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   这还是陆舟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喊他师弟,卫瑢霎时有些不大习惯,见陆舟出门,便想送送他,只是才走到床边便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握住,卫瑢顿了顿,也没想看他。   在卫琛黯然的叫了他一声阿久,他才低头去看那个男人,失血过多的脸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眸盈满了失落,见卫瑢低头看他,讨好的晃了晃卫瑢的手臂。   卫瑢瞬间被他这番小女儿姿态给恶心到了,打了个寒战,赶紧抽出手臂,卫琛不死心的继续伸手去捞,结果弄痛了伤口。   “唔!”捂着肩头,可怜巴巴的看着离他甚远的阿久。   卫瑢远远看着眼神稍稍回暖了些许,他无心再闹便说道:“你和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十五岁那年那老头突然间冒出,自称是我亲身父亲。”说起这事,卫琛心情有些阴郁。   “可以确定他是你亲身父亲?”   “嗯。”   卫瑢皱着眉,原来早在七八年前那人就已经潜伏在黑暗中对卫庄虎视眈眈了,他看了卫琛一眼,对方眼里的寒意让他有些疑惑,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卫琛的最后的亲人,怎么卫琛对他却无半点感情?之前两人打的时候卫瑢就觉得奇怪,那老者一出现,他便猜到对方与卫琛关系匪浅,从背后看,卫琛的身形与那人很像,两人眼睛的颜色也是一样,琥珀色的眼眸其实比较少见,但是他们打斗起来却无半点留手,不管是卫琛也好,那老者起初还有点留手,但见卫琛的招式狠辣便也毫不留情起来,怎么看这俩人都毫无父子情分。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为何不照他说的做,如此一来,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卫瑢神色有些冷淡,只要一想大哥的失踪,父亲的去世,以及卫庄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卫琛而起,虽然他并不是主谋,但卫庄的所有都在他们父子俩一念之间,卫瑢无法不迁怒。   “若是那样的话,阿久你可会再看我一眼?”卫琛苦笑,他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那样的话才真的是无可挽回了。   卫瑢定定的看着卫琛,像是要确认他是否真是这么想,“可他是你父亲,你这样违背他,不怕他责怪吗?”   卫琛神色复又冰寒,眼里的杀意几乎都要漫了出来,“我本也将他当做父亲一般的尊敬,直到我发现他将娘亲的尸首刨出,挫、骨、扬、灰!!”   “只因当年他想带我娘离开,而娘亲拒绝,他对我说起时怕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当时的神色是那么的可怕,状似疯癫满目杀意,若是我娘还活着的话,怕也难逃那人毒手!”   卫琛紧握着双拳,他在那老者面前一直很好的隐藏自己,暗地里则培养自己的人手,那人对他虽有些父子情分,但也不会比一颗米粒大得多少,如今要小心的便是那人会不会狠下心来趁机灭了卫庄满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是如今他受着伤,这把握却是不大,要是他这一去就此回不来了……   卫瑢见卫琛愤怒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叹息,如今茹姨娘为何不跟着那人离开也再没人能知道,如此毒辣的人,却是不能放过,只是就算卫瑢想参与,见卫琛这样怕是也不会告知与他,正想着便见卫琛抬起头来,冲他一笑,拉着他的手,引他坐到床沿,卫瑢不明所以,又怕弄痛了他,便顺着对方的力道坐下。   “阿久~”卫琛叹息轻轻唤了他一声,手中握着的手掌纤细修长,细嫩的皮肤白皙得透明,指甲修得短短的,淡粉色水晶般玉润,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卫琛不自觉的用指甲轻轻刮搔着那处,卫瑢只感觉痒意从心底升起很快蔓延到全身,他微微抽了抽手,卫琛顺势放开,转而轻触他的脸颊,“阿久~”又是一声叹息,卫瑢被他弄得有些着恼,加上气卫琛瞒了他很多事,他霍地起身,转身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二哥好好养伤吧,明天我就进城报官。”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卫琛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伤感留恋。   这个除夕之夜过得非常沉闷,卫瑢请了陆舟吃了顿素食宴,因卫琛身上有伤也没有叫他,只让下人送了些补身体的药膳给他。卫瑢早早的回房睡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惊险,卫瑢就没有再去卫琛房里查看,他现在有些不想看见他,而且他也要想想明天报官该怎么说,那人为了来往方便,一定在卫庄附近有据点,看来得找些村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闹鬼的地方,那里一向是藏人的好地方。   卫瑢大早上正要出门便有下人来报说卫琛人已不在房里,房间空空荡荡,收拾得非常干净,像是昨晚就已经不在。卫瑢抿了抿唇,说不清心里什么想法,卫琛或许是逃跑或许是像他说的那样去解决他惹出来的事,但他现在不想管也管不着,他有预感卫琮并没有死,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卫琮和保护卫庄,卫琛,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卫瑢在陆舟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摆了摆手,径直上了马车。   ============================   卫琛那日深夜离开卫庄,去处理了一些事情便带伤来到那个荒村,他来之前已经着人通报过了,那老者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刻才愿意见他正在这等他。   这次不同以往,来到此处还没进村,卫琛便被拦了下来,他主动将身上的一长一短两把刀交了出来,只是那人还是告罪一声后毫不客气的收了身,他只带了一个手下过来,也被拦在了村外,在手下担忧的眼神中,卫琛摇了摇头,缓步进村。   他伤的有些重,后背那道伤痕又长又深,原本以他的底子好好休息几天也能没事,只是他知道那老者心狠手辣,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夜赶来荒村见那老者。   “孩儿给父亲赔罪!”卫琛进屋见那老者坐在上首,他走上前撩开衣摆双膝重重的跪倒在地,挺直着脊背。   那老者眼神阴桀的看着卫琛,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许久后才阴测测的开口:“我要卫庄的所有产业,不管是明里的还是暗里的,库房那几把钥匙你也给我交出来!”   “……是”卫琛态度非常恭敬,他给老者磕了几个头,说道:“那我去让人拿账本去。”便欲起身出门。   “慢着!”老者冲着暗处点了点头,便有一个黑影走了出来,卫琛复又跪下他认出那黑影便是跟在老者身边最久,也是最神出鬼没的一个,老者对他非常的信任。   “你去把账本和钥匙带回来。”那人受命转眼消失在大厅。   卫琛和老者一坐一跪,俩人都没再说话,各自都在猜测对方心里的想法。   直到那黑影回来才打破沉默,那人上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老者,老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卫琛的眼神不在那么冰寒,他道:“起来吧!你这孩子也是不晓事,等得了卫庄你想要什么人得不到,幸亏你及时醒悟,也不枉我们父子一场。”   见卫琛跪得腿都麻了,有些摇晃的站起。老者现在心情很好,不介意表现一下父子之情,便将账本放在几上,起身上前扶了卫琛一把。   便在这时,卫琛突然抬头,手里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匕首便往老者心脏处捅去,那老者又惊又怒,正要反击,不想背心处却先一步受到重重一击,那一掌直接将他拍得撞上了卫琛手里得那把匕首,他不可置信的转头去看,那黑影在他身后一脸漠然的看着他,离得极近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与狰狞,就好似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老者难以置信,但他马上就想起,是他从小把这人教成这样,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同一个木偶,他只是他养的一个工具,他从未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老者对上对方毫无生气的眼睛,对方的眼神死寂一片,他喷出呛在咽管的黑血,挣扎着说道:“他,究竟给……什么好处……让……”   那人没有回应,卫琛将手里的匕首又深入了一些,旋转扭动着,此番动作让他背上的伤口裂了开来,鲜血晕染的纱布,缓缓渗出,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发热,脑子里嗡嗡的声音就没断过,听见老者问的问话,他答道:“只是告诉他,他是人而不是工具而已。”   “咳咳,嗬嗬嗬嗬,咳咳!”老者便咳便笑像是听到什么玩笑一般,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老者知道他这两个儿子怕是早有预谋,他的人手一半在那黑影的手中,而卫琛,这么些年也不知究竟养了多少人挖了他多少,这次怕是真的无力回天。   老者笑得肆意,笑的撕心裂肺,他身后的黑影再也忍不住的问道:“你笑什么?!”声音沙哑难听,也不知是伤过嗓子还是因为很少说话。   “嗬嗬嗬嗬!”   “你到底在笑什么!”黑影激动起来,扯着老者的衣领,厉声问道,即使这样,那黑影却还是毫无表情,只有眼神比起刚刚的死寂稍稍有些改变。这种违和感,卫琛每次见到都觉得心里渗得慌,对方究竟是有过何种经历才变成这般的,又为何会主动找他合谋杀害他们的父亲,卫琛并不知道。   “嗬~”老者笑着笑着就断了气,黑影怒吼一声,将尸首抛起,然后一拳击出砸在老者的尸首上,将他的胸腔砸得凹陷下去,黑影还不解气,仍想挥拳,卫琛及时开口阻止:“算了,住手吧!”   卫琛吸了口气缓解背后的疼痛,他握了握有些发麻的手掌,刚才握着匕首的时候有些用力过猛,他看向门外,那里他和黑影的人手正在追杀老者的死忠,为了这次行动他将他所有的人都调到这边,所以当厮杀完毕清点伤亡时,那处看守地点的人来向他报告那个消息的时候,卫琛并不意外。   他抬头望了望卫庄的方向,这里离卫庄比之前的那个据点要远很多,这意味着他离阿久很远很远。   黑暗的夜空亮□□点星光,想来明日会是个好天气罢。   “给他立块碑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卫琛对那黑影说道。   “立不立无所谓。”黑影的声音依旧难听,如同嗓子里卡着沙子。   “为何?”卫琛有些不解。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或许他没有名字,就像我一样。”   “……”卫琛看着黑影的的背影,他其实比起阿久也大不了多少,继承了老者的高大,他生得比卫琛还要高大,“你要去哪?”之前为了方便黑影调动人手的信物还在他这,他也没找他要回,见黑影快要走出荒村,卫琛赶紧问道。   “去找能给我名字的人。”说完这句那人便消失在黑暗中,卫琛明白对方这是把所有的手下都给了他了。   ☆、回归   那日天气难得有些晴朗,这偏僻的山庄内有些不同以往的嘈杂,卫琮趴在狭小的窗户上,窗户很高,他必须把床和桌子堆起来,再踩在椅子上才能够到。他透过铁木栅拦往外看,这是他几次企图爬窗逃跑后装上的。他住的这个小屋简陋如同客栈下房,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以外什么都没有,水也只有一壶凉水,饭食也只是青菜豆腐配馒头,一天一顿,量不多,只能保证不饿死就是。这对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卫琮来说,根本无法接受,他大喊大闹引来看守一脸不耐的用刀柄拍打他攀在窗沿的手。   回想起看守他的人一脸怜悯的说这是他们公子说的,‘随便给点猪食,饿不死就行!’   卫琮那时还傻呼呼地问:“你们公子是谁?我这不是安全了么?”他以为他只要在这里呆上段时间,等案子查清楚了自然能够回去,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他,那些官差也不是真的官差。   “我们公子的名讳哪能告诉你?”那人一脸鄙夷,“你不就是我们公子抓来关在这的?”   他这才惊觉心里的不祥像是成了真:“这里是什么地方?卫琛呢?不是他救了我吗?”   看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让卫琮心里不敢置信,“卫琛呢!?叫他来见我!”   看守一脸无趣的走了,留下他大吼大叫,什么市井恶毒之语都骂了出来,却是无济于事,卫琛那小子根本连面都没再露过,反倒是他自己喊得头昏眼花,那么点东西根本不够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消化的。   那日他跟着官差走的时候,其实心底还是很平静的,因为他知道不管是谁报的案,他们都不会有证据,加上卫家的势力,他最多在牢里呆上几天就能出来了。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那些人胆子那么大竟敢假冒官差。   行到半途,见四周慌无人烟,不像是经常有人通过的地方。卫琮多少有些怀疑,便问道:“往扬州城是这个方向吗?”城外小路很多,卫琮刚才心绪有些纷乱,也没注意他们走的哪条道。   那些人也不说话,只默契的停住脚步,卫琮觉得不对,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见那些人缓缓的抽出腰间的长刀,卫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现在可是手上带着镣铐,他大惊失色道:“几位官爷如此,如何与知府大人交代!?”   “哈哈哈,知府大人只会知道你卫琮畏罪而奔,被官差当场击杀!”那几人哈哈大笑,言语里毫无顾忌。   “你们……”卫琮又惊又怒,见那几人持刀围了上来,他有些不死心的继续说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不管是谁给了你们多少钱财,我卫家就是给双倍也不是给不起,他日若是东窗事发,你们这身官皮可就保不住了!”   那几人互望几眼,似有些意动,卫琮大喜正要继续放些好处,便见那几人仰头大笑,卫琮正不明所以。便见带头那人一脸嘲笑,“是啊,你说的确实很让人心动,如果我们真的是官差的话……”说罢便一刀挥了过来,卫琮见状赶紧转身慌不择路的往山坡那个方向跑去。   那几人猫戏老鼠般在后面追赶,享受着杀戮的快/感,让卫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这么倒霉的来到一片悬崖,这地方他听说过,被附近的村民称为魔鬼崖,高高的悬崖被云雾环绕,从上望去根本就一眼望不到底。   卫琮在崖边停住脚步,转身想要改换方向,却见那几个假官差已经追到了身后,缓缓的向他逼来,卫琮六神无主的倒退着,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将要面临被乱刀分尸或粉身碎骨。   他脚下被一节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倒,尾椎重重的磕在地上,又麻又痛半点起身的力气也无,只能闭紧双眼,徒劳的伸出带着镣铐的双手挡在身前,心里叹道,吾命休矣!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在身前响起,卫琮睁眼便见那头领眼球突出,胸口插着一只短箭,就这么向他倒来,卫琮一个激灵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在地上翻滚两圈躲过那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剩下的几人还来不及形成有效的抵抗便被一群神出鬼没的黑衣人用武器架上了脖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卫琮身前。   “是你!”来人正是之前刚刚遭受到刺杀的卫琛,此时卫琮已经知道刺杀他的是自己的母亲,这会儿看见身上带伤的苦主心里也有些发虚。   卫琛有些好笑,这个从小到大如个护食的恶犬一样的卫琮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他眼里闪过一丝恶意,也没理会卫琮,一脚踹上那具俯卧在卫琮身边的尸体,脚尖一挑,便把它踢到了崖下。   卫琮悄悄的咽了口口水,侧耳倾听了半饷,都没听到崖下传来的落地声,想来这悬崖真的是很高很高。   卫琛摆了摆手那些黑衣人便将剩下那些假官其中几个抹了脖子,剩下的卫琛来之前特地嘱咐过,留下一、两个怕死的连拖带拽的弄到林子里去了,让他们去回话,就说卫琮跳崖死了,其他人则因为分赃不均自己内讧死了。   做完这些卫琛便将长刀架上在一旁已经松了口气的卫琮。   “大哥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除了我,还有人要杀你么?”卫琛眼里的凶光让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玩笑。   “你、你说什么?”卫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以为卫琛是来救他的,这些假冒的官差应该是幕后对付卫庄的人派来的,他原本以为卫琛跟他们有勾结,才会在昨日被刺杀后这么快就派了人来,只是见刚才卫琛手下的黑衣人杀起人来的狠辣劲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再加上他转念一想,那伙假官差上门提人的时候,父亲可是亲自验过腰牌的真伪,应该不会有假,那么什么人才能拿着真的腰牌假冒官差这就已经不言而喻了,卫琛就是再有本事也无法跟知府大人扯上关系吧。   卫琮想到了这些,便觉得卫琛此来一定是来救他的,再加上对之前母亲派人刺杀他的事情有些心虚,他倒是难得心平气和的对着卫琛说:“你没必要杀我!”   只是此刻卫琮被关了好几个月,每天吃不饱饭,饿得头昏眼花,他都会想要抽当时的自己,当时卫琛听完他那句话后,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两眼,也没再说些什么,收刀当先走在前头,便带他来到这个偏僻隐秘的山庄关了起来。   ================================   见今日的饭食居然一反常态的有块肉食,卫琮反而有些不敢伸手,听说被收监的死囚临死之前都会有餐好的,有鱼有肉,吃完了才好上路免得做个饿死鬼,这卫琛不是真的要他的命吧?   那负责看守送饭人也跟他混熟了,看他怂成那样耻笑地说:“大公子就放心吧,今日除夕,大年三十的给您加个餐!”   “如今就年关了?”卫琮胡子拉碴长发纠缠打结,一身衣袍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一点也没有以前那副贵公子的模样了,幸好现在是冬天,不然他早就被身上的味道给熏晕了,如果卫琛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扑上去用他仅剩的力气咬断那家伙的脖子。   “是啊,大公子好好享受吧!”看守说完拍拍崭新衣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着头走了。   若是以前,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卫琮早就暴起打人了,只是如今他一是饿得慌,二是各种贬低鄙夷他已经在这里感受过很多次了,就算发脾气打不到人也没用,而且只是这种程度他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听到就跟没听到一般。   入夜之后,前边倒是热闹了一会儿,卫琮想想如今的境况,也不知家里父母究竟如何了。团聚的日子啊,也不知今年阿久会不会回家,想必他失踪父亲应该不会告诉阿久吧,只是他这么久没写信给他,阿久怕是会疑心吧。   也不知是因为多日不见荤腥,突然吃了那么大块的肉噎着了还是因为今日日子特殊,卫琮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当深夜前院传来动静时,他第一时间睁开眼,看向那个狭小的窗户,只是那高度,看过去,除了一小片星空什么也看不见,卫琮小心的起身挪动桌椅,攀上那个窗户,只见前院灯火通明,似是有很多人在走动,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卫琮隐约听到有人说要出发,接着便是一片黑暗,那些人似乎很习惯在黑夜里行动,灯火一灭,即使卫琮一直盯着看也不知他们究竟何时离开的,当他意识到前院的人都走光了的时候,他突然就兴奋起来,总算被他找到机会了……   卫琮是在初三日才被卫瑢派去寻找的人找到的,他饿的晕倒在地,幸好遇见官差和卫庄派来山里巡查的人。   长时间的挨饿营养不良让他瘦得厉害,颧骨凸出,皮包骨头,脸色蜡黄,人看起很没精神,得知父亲已经去世,卫琮一时打击过大,曾受不住昏了过去,这会儿大夫正在给他看诊,卫瑢见他这样也不知该感谢卫琛救了大哥还是该恨他这样对待他。   想必卫琮也如他一般对卫琛不知该摆出何总态度,昨天有官差来通报,说是找到一个荒村,里面都是一些黑衣人的尸体,那个老者也豁然在列,卫琛却是不知去向。   如今倒也算真相大白,只不是父亲究竟是怎么去世的,真如卫琛所说只是急火攻心而死么?卫琮和母亲都不相信,卫瑢虽不相信卫琛会这么做,但想来多少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想或许卫琛就这样消失这算两全其美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这样完结了,不是BE番外会交待后续的,执著受是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   嗯,判断失误,迷梦还是放在番外吧,还在码,可能很晚才能贴上来,等不及就明早再看吧!   ☆、番外迷梦   月光透过厚重的窗纱只有点点斑驳映照在地板上,春分已过,天气已经稍稍回暖了些许,只是卫瑢怕冷,窗纱用的还是冬日的。楼下屋子里还点着地龙,温度传到二楼就像徐徐暖风吹来,正好温暖又舒适。   此时阁里很静,男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床前的纱帐被流动的空气拂过如同柳枝轻柔的晃动,他隔着纱帐看着床上的少年,快要十八岁的少年长身如玉,静静的躺在那里,卫琛就这么看着,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似是感受到他的到来,但就是不愿睁开。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那片鸦羽,感受着睫毛在手掌下微微的挣扎,那弧度如同优美的黑天鹅,卫琛只感到心里一片柔软,他轻轻脱下鞋子,跪坐在少年身边,一手撑在少年的颀长的颈边,一手顺着卫瑢光滑的脸庞摩挲着,一丝墨香萦绕在卫琛的鼻端,悠悠缠绵,黑暗中少年莹白的面容,一张朱唇犹如染上了桃色,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缓缓睁开,卫琛冲着少年微微一笑道:“阿久终于肯睁开眼睛看看我么?”   “……”卫瑢伸手挡住一直在脸上作怪的那只大手,他垂眼不看上方的男人:“你还来作甚?不怕我报官抓你?”   “你若晓事便该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叫旁人看见。”卫瑢抿了抿唇,视线一直游移着就是不看那个曾经是他二哥的男人,实在没想到这家伙怎么这么大胆,如今卫庄可不比从前,卫琮当家后第一个整顿的便是卫庄的保卫,如今这庄里上上下下都是看家护院,也不知卫琛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阿久这是在担心我?”卫琛轻笑出声,少年的关切让他非常的受用。   “呵,我何必担心你?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下能人无数,官府通缉了这么久都没抓到,倒是没想到你竟还敢出现在这!”卫瑢越发觉得卫琛此次来卫庄应是冒了天大的危险,对方却还在满不在乎,口气便有些讽刺:“怎么我卫庄还有什么能让你图谋的么?”   黑暗中的青年笑出一口白牙,他用一种温柔缱绻的眼神看着少年,向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不管他做什么都依然温柔的看顾他,卫瑢见对方长久的没回答,便抬眼看去,就撞进这一汪温水当中。他怔了怔,旋即放弃般的牵了下嘴角,却是也露出个微笑,只是这却像是在卫琛的心间点了一把火一样,线条柔和的面庞像是泛着光亮一样,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不停的在他面前晃动,卫琛突的底下头,在少年惊讶无辜的眼神中堵住了那双微启的薄唇,从双唇间漏出那句玩笑一般的话语:“是啊,我是来图谋阿久你的啊!”   卫瑢只感觉对方火热的唇贴在自己之上,却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他脑子里有些混乱,对方看似强势实则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他有些不知该不该推开他,卫瑢考虑了几息,伸手欲将那人推起,却反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狂暴吓了一跳。   卫琛感觉到他的抗拒,心里自嘲的笑了一声,便不管不顾的挑开卫瑢的双唇,舌头探入他温热的口腔,缠住那条滑嫩的小舌,逼迫它一起共舞,纠缠在一起。卫瑢被吻得有些缺氧,但身上的男人一改初时低姿态,露出如虎豹的一面,强健的身躯不是他能抗衡的,感受着对方火热的嘴唇在他唇上婉转研磨,霸道的舌不放过口腔内的任何一个地方,这样的强势却是激起了卫瑢的怒气,他狠狠的往对方在他口中肆虐的舌头咬下,男人却只是闷哼了声,皱了皱眉,也不顾舌尖上的伤口,自顾自地继续在卫瑢口中扫荡,直到俩人都气喘嘘嘘,他才放过被他吻得浑身发软的卫瑢。   鲜血的味道铺满了唇舌,卫瑢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床帐,张着嘴大声的呼吸,唇边是刚才两人来不及吞咽的涎水,顺着脸颊流下,将他的脖子弄的湿漉漉的。   男人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顺着耳鬓点点轻吻,柔软的耳垂被含住,顺着耳郭舔/抵着,间或夹杂着男人声声的叹息和呼唤。   “阿久~阿久,怎么这么的爱你?”男人压制着他的四肢,肆/意的轻/薄着他,却泪流满面,声声的呼唤如乌鸦啼哭,让人听着悲戚非常,“阿久,我喜欢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卫瑢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情感上一向淡泊,除了亲情,他不知道他还能交付给这个男人什么,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就算卫琛再怎么索要他也是给不出来,他以为他的人生就只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或许会听从母亲的话娶回一位举案齐眉的妻子生儿育女平凡的过上一生,只是卫琛的出现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他觉他怕是无法泰然自若的娶妻了,因为只要那样想,便有股罪恶感从内心深处隐隐蔓延。   卫瑢闭上了双眼,任由那个男人解开他的衣物,覆上他单薄的胸膛,捻/弄起那粒小小的突起。似是觉得不够卫琛换上湿滑的唇舌,受了伤的舌头□□时有些刺痛,但卫琛毫不在意,他专注于在卫瑢光滑白皙如最上等的羊脂玉般的身子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被拉开的衣襟畅通无阻,男人一路向下,在细腻的肌肤上留下渍渍水痕,□□的胸膛腰腹间满是艳色的痕迹,有些卫琛忘记控制力道地方被留下几个牙印,想来明天就该变得青紫起来,卫琛有些心痛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腹部,在肚脐眼上打了个转,便要顺着肌理往下,双手已经搭上了裤沿,突然,一只白玉般的赤足踏上了他的胸膛,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只脚上的趾甲修剪得圆润,一粒粒淡粉色的色泽如水晶般通透,足弓优美,肌肤细嫩,阿久很少走长路,脚上却是连细茧都没有,这里的皮肤少见阳光,却是比起手上还要白皙些。   卫琛伸手握住那只玉足,感受到少年隐隐的抗拒与瑟缩,他微微加重了力道,只是那滑嫩的肌肤差点让那只脚像只泥鳅一般溜走,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捧住那它,膜拜般的,在卫瑢讶异的眼神用轻轻吻上。   卫瑢感受到常年冰冷的脚背上贴上的热度,一股热气轰地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响,他呆滞地看着卫琛细细的把玩他的脚,干涩的喉咙无法吐露出丝毫言语。   ====================河蟹河蟹===================================   当一切结束后,卫瑢犹自反应不过来,卫琛看着少年呆萌的眼神,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意,他伸手捂住卫瑢的眼睛,这次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是能与阿久这般亲密已经是他以前所不敢想象的,再深入的他怕阿久一时接受不了。他附在卫瑢的耳边轻声说道:“睡吧,阿久!”   窗外阳光挥洒,透过纱帐照在床上的少年身上,卫瑢突地从床上坐起,楼下的侍女听到响动,银铃的笑声便传了上来:“公子起身了么?奴婢给您更衣。”说罢便玉足轻响,木楼吱吱的声音传到卫瑢耳中,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小心的掀开身上的被子,见身上的衣物穿的整整齐齐,他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梦啊!   只是当他从宽大的亵衣领口看去的时候,他立刻说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没叫你不准上来!”说到后面语气却是越来越严厉,侍女从没见过卫瑢这么大火气,只当是自己吵醒了他,便小意的退了下去。   卫瑢翻身下床也不穿鞋,一溜烟窜到等人高的铜镜前,扯开衣襟,那斑驳的红痕遍布整个上身,锁骨颈脖上、胸膛腰腹间,他已经不想再往下看了,隐隐约约的记得似乎卫琛在他双腿的内侧也辗转流连了许久,他咬牙切齿的从那双红肿着的双唇中吐出一个名字:“卫琛!” 作者有话要说:  熬不住了,河蟹部分明天再码吧,好困=_=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锁,好担心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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